夏季的章贝市骄阳似火,高贵芳苑三期工地正忙得热火朝天。
“李贵,我这边砖没了,快点弄一车过来。”三顺在脚手架上喊道。
“好嘞,马上就好。”李贵正往独轮小推车上拼命地装砖。
“李贵,我日你媳妇的,我这边砂浆没有了,还不给我弄一车过来。”二蛋也在那边急吼吼地催道。
都是按面积算钱的,多劳多得,二蛋刚结婚,为了彩礼欠了高利贷,心急着呢。
“催你大爷啊,我哪停啦。我没有媳妇,我日你新媳妇还差不多。”李贵也急了,从早上到现在,水都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就为了多挣俩钱,给爷爷买点好吃的。
“他那媳妇可不是新媳妇,二手的。别人帮着开过了磨合期的。”三顺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有道是做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可三顺和二蛋有矛盾。
“是二手的怎么啦,现在光棍那么多,有本事你倒给我整一个啊。”二蛋骄傲地说道。
“有道是好男不娶活汉妻,以后有得你苦受的。 ”三顺泛酸地说道。
三顺也确实是娶不起老婆,现在结婚都要“三金、一动不动、万紫千红一点绿、三斤三两”。他家有个药罐子,还娶个毛线啊。
“你俩再打嘴炮,我就两个都不送了。”李贵怕他俩狗日的打起来。
三顺和二蛋听到他说这句话,乐了,一起冲着他说道:“你吓唬谁啊?谁不知道,你也缺钱。”
这招不灵,李贵完败。他是个孤儿,和爷爷肖北山也没有血缘关系,是肖北山从菜市场大樟树下捡来的。
李贵急吼吼地将一车砖推到了三顺面前,又急吼吼地去掺了砂浆给二蛋送去,忙得象砣螺一样地转。
“李贵、李贵,你孟叔找你。”包工头冯士祥在远处喊道。
听说是孟叔找,李贵一扔铁皮独轮车,跑了过去。
“你个混蛋,干嘛手机都不接。快回家,你爷爷不舒服。”孟家旺没说实话,其实是肖北山不行了。
“我干活,没带手机。早上爷爷不还是好好的吗?”李贵嘀咕了一句赶快向自己的三手电驴奔去。
孟家旺一声叹息没啃声,这傻小子哪知道老人那是回光返照啊。
“冯叔,我先回去了,三顺和二蛋你盯着点,两人别打起来了。”李贵发动电瓶车说道。
“要你操心,快回去。”冯士祥脸一板地说道。
“肖老爷子真的捱不过去啦?”冯士祥看李贵走远了,再一次向孟家旺确认。他和孟家旺是以前的街坊。
“是不行了,就看这小子造化,看能不能送到终。我也走了,看样子是得帮忙。”孟家旺又是一声叹息,他是真的心疼李贵。
看着孟家旺走了,冯士祥也赶紧去开了车,不管怎么样,这些年李贵在工地上干活最实诚,现在家里有事了,得搭把手。
一声惊雷炸响,天上乌云密布,几个破天般的闪电噼呖叭啦过后,一场瓢泼大雨倾贫而下。
肖北山老人面带微笑对李贵说了一句:“要开开心心,过日子。”便闭目而去。
“爷爷,爷爷......。”李贵的嘶喊再也唤不醒乐观一世的肖北山老人。
“你爷爷走了,老人的寿衣在哪里,趁身子还没有硬,给老人洗干净换衣服。”孟家旺说完去打水了。
冯士祥赶紧去叫肖氏族人,一起商量后事。
李贵满脸鼻涕眼泪地拿出老人早准备好的寿衣。给老人擦身子换衣服。
这时突然进来三个道士,主动地帮起忙来。肖家老宅里响起的唢呐,是那么的凄婉哀伤。
在孟家旺和冯士祥的帮助下,叫来了火葬场的灵车,即送即化,因为孟家旺是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火葬场归民政局管,这点方便还是能提供的。
李贵带回骨灰盒后,放在供桌上,肖老太爷走了,寿终正寝,所有爱恨情仇都装在了这个小小的盒子里。
安好灵牌后,道士们开始做香火。这时,冯士祥接了一个电话,顿时脸色煞白,匆匆离去。
“一上飨,跪。”身穿道袍的道士一声吆喝,拂尘一扫。
李贵就得跪下去。
“起”。道长颂唱几句道家经文。
李贵就得起来。
如此起了跪,跪了起。反复了一天一夜,直跪到第二天早上,李贵的两个膝头都跪烂了。
天也亮了,香火也做完了。李贵坐在老宅的门坎上,发愣,只等道长说的,巳时一到就送爷爷出殡。
这时,一辆红色丰田家轿缓缓驶进巷子,停在了门口。车上还扎着黑纱贴着白花。仙去的肖北山享寿九十有三,算是喜丧。
驾驶室下来一个姑娘,只见那姑娘身材修长,得体,气质高雅。一身的黑色职业装,佩戴着一副墨镜,让她的美丽显得有点神秘。
没想到肖北山一个又瘸又穷的糟老头子,会有这么亮丽体面的年轻女孩来送行。旁边的几个婶子大妈说,会不会是李贵的女朋友。
二婶不屑地哼出一声:“切,就那小杂种,在工地搬砖,能搬得出媳妇来,没饿死就是他的造化了。爷爷都埋不起,要靠我们来凑份子,也就是我们肖家人菩萨心肠。”
按规矩,来吊唁的人,都得有人跪接,一般都是儿子、侄子、孙子辈。可是肖老头子是个孤老头,那些堂兄弟的儿孙辈自然就离他远了,所以这个苦差使没人干,还得靠李贵自己。
昨天肖家人能凑点钱来办这个丧事,还是打的老房子拆迁的主意。
此时肖家老屋的这些长辈们,正坐在八仙桌旁热火朝天的议事。这肖家老宅马上就要拆迁了,肖北山的两间房屋属于祖产,所以应该肖姓子孙平分。
直到那漂亮姑娘从车后备箱里拿出纸烛,李贵还没反应过来。这时二婶吼道:“没眼力劲的小杂种,还不快跪接客人。”
听到二婶的吆喝,李贵本能地吓了一跳。跪了一天一夜,只是皮肉之痛。但当他听到肖家长辈要将房子收回,那才是心如刀割的痛。他这会都痛得麻木了。
那人带着一股清香,已经来到了李贵的身边。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李贵仰视如山。就算是她戴着墨镜,李贵也知道她是谁,赶紧忍着膝盖的疼痛跪了下去。
那姑娘有点惊慌失措,她从来没有参加过别人的丧事不懂规矩。
按规矩是李贵下跪,她将李贵挽起来就是了。
可当她看到李贵那副惨相,心尖一痛,鼻子一酸,竟稀里糊涂也跪了下来。
一众大婶愣住了。这两人居然在灵堂门口搞了个夫妻对拜,这也太奇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