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倾覆
平阳侯府。
凌乱荒芜的平阳侯府一角此时已经化为了废墟,此时天空已然露出了鱼肚白,天上依稀挂着一轮残月,废墟之中,站着一光华夺目的公子。
昭兰大公子望着地上的尸体,凤眸幽深。
尸体焦黑的脸映出的模糊的轮廓,仿佛是熟悉的那人的……
“想不到司马小姐竟是这样一个刚烈的人物。”一旁的士兵说。
“让人禀明了父皇吧。”昭兰道。
“是。”士兵说。
昭兰率人赶到之时,火势已经不能够控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舌吞噬掉一切。属下将大火扑灭之后在废墟之中找到这样一具尸体。
“不是她……”昭兰心道,“不可能是她。”
心里有微不可察的一丝绝望,昭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身影,她如漆墨般的及腰长发,凝白的肌肤,清和的笑靥,尸体惨烈的景象又浮现开来。
“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她了。”昭兰的语气中竟然有一丝绝望的痛楚。
推开门,清宁看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院内凌乱不堪,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小姐快走,官兵已经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丫鬟小茗的声音响起。
清宁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父亲,偌大的平阳侯府,今日就要毁于一旦了么?可是父亲,他戎马半生,是国之栋梁啊,他做错了什么,皇帝要这么对他,要这么对司马家族。
清宁赤足站着,瞳孔中有炽热的血色。
“小姐!走啊。”小茗见清宁不动弹声音里满是惊惧。清宁却浑浑噩噩好像陷入了一种封闭的状态,外界什么刺激也无法进入她的脑海中了。
忽然,清宁的后颈一疼,昏死过去。一干练沉稳的男子将清宁扛起。
“李大哥!”小茗说。
“我一定会保护好小姐的,放心吧。”男人道。
“小姐没事,我也就安心了。”小茗说。
小茗的脸上有一种类似于解脱的神色,她看着李侍卫背起清宁,消失在夜色中,她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小姐与大人对我不薄,如今我也需为他们做些什么。”小茗幽幽的说。
平阳侯谋反,皇帝下旨捉拿一干人等,全城风声鹤唳,清宁被困于城中,只能在城内焦急的等待时机。
平阳侯府上下数百人被系于狱中,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只等圣意一到,就要发落。
区区二十日之后,圣谕即到。
司马氏一族,成年男女问斩,不成年的男女充入奴籍。
司马一族就此可以说是永世不得翻身了,想那百年荣光,尽付之一炬,想那司马贺为国浴血沙场数十年,朝廷内竟无一人为之说一句话,不禁令人胆寒。
时间终于走到了那一日,清宁隐藏在人群中,看着自己的父兄行刑。
那一日天边的晚霞比之官兵包围平阳侯府那一晚燃起的冲天火焰并不逊色分毫,如泣如诉,就好像是因为受冤而呕出的人的鲜血。
随着一声令下,屠夫举起了砍刀,鲜血四下里溅起,头颅纷纷落地。
清宁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到底是谁映红了谁。只是望着浓云通红,一双眼睛落下滚烫的泪来,却因为需要隐藏自己的身份,生生将声音压制在喉咙里,发出猫儿呜咽般的声音。
清宁侥幸活下来不能从此苟且偷生,她知道她要做的还有太多太多了,她本想为父亲报仇,但是又想到下命令杀害父兄的是延国当朝的君主,不禁又陷入了迷茫,最后只得改口称为父洗冤,为司马氏平反,想父亲是被奸人陷害,皇帝陛下大概只是受到了蒙骗吧。
数个月之后风头渐渐的过去,李猛找到了机会,趁机护送清宁出了都城,马车内,清宁面色极其惨淡,前景一片不明朗。
清宁取出了贴身存放的锦囊,这锦囊数年前父亲亲手交给她,万般小心叮嘱过了,一定要贴身存好,万一日后司马家族有什么变故,走投无路时可以打开。
清宁拆开锦囊,锦囊内静静躺着一张折好的纸条,司马清宁取出纸条,拆开之后只看见上面赫然写着的四个字——“祁国,商瓒”,字迹熟悉,看样子为父亲亲手所写。
清宁又仔细搜索锦囊,锦囊作工极其精致,除了纸条没有发现别的东西了,清宁越发看重纸条上写的那四个字了。
清宁看着锦囊上苍劲有力的四个字,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没有听过祁国商瓒的名声,大将军商瓒,父亲在战场上的死对头,延国这些年不能撼动祁国分毫,全凭了这位商将军。
清宁想不通父亲为何会写这四个字。
延国清砚二公子与兰大公子争夺太子之位胶着,祁国有关于皇储之争的惨烈程度不会逊色于延国。
清宁掀起帘子,淡淡望着风起云涌的天色,细细想着最后一段时间父亲的不寻常的表现,这个局从外面看起来是那样清晰,真正身临其中的人反而看不清举步维艰。
父亲一直对二位公子的夺嫡之争持中不语,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父亲既然置身于复杂的朝堂之内,焉有完完全全置身事外的道理?司马贺功高震主,恐怕他早就已经被皇帝忌惮了,就算只是一点小小的错处,都会被无限放大。
“父亲留下了锦囊,也许为我安排好了以后的路子。”清宁心里想,“不过若是我去了祁国,山高水远,延国的朝廷根本触及不到,又何谈为父洗冤?退一步来讲,我在祁国能探得延国的局面,就算是父亲与商将军暗地里有些什么,我又如何能够确保他愿意帮助我?况且他是祁国人,不说对于延国的事物是否鞭长莫及,他若是一片赤胆忠心,反插延国一刀又如何是好?”
可是留在延国,她无依无靠,凭什么去给父亲洗清冤屈?父亲生前与二公子清砚互通款曲,昭兰公子定然容不下司马氏的人,司马氏已无利用价值,昭清砚也没有理由去帮助她,朝野上下对司马氏唯恐避之不及,又有谁肯在皇帝面前提起此事?
留在延国,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替父亲洗清冤屈。
父亲是被冤枉的,清宁知道,那一日官兵突然围困平阳侯府,毫无征兆,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司马贺当夜被皇帝召入宫内,如斯手段,真真叫人可怕,她不禁想起了那句话——“狡兔死,走狗烹”。
司马清宁思前想后,认为她不能去找商瓒,同时也不能对此无动于衷,为今之计,是先隐匿起来,伺机而动,商瓒那一边则是先试探为好。
清宁知晓她“自焚”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起先是隐约的猜测郢都发生了超出她所能预料的非比寻常的事情,这数天所见的通缉榜并未看到她的影子,详加打探才知晓司马小姐自焚的消息。
小茗……这两个字突然出现在清宁的脑海中,让清宁吓了一跳,心中慌乱不能自已,与她朝夕相处的丫鬟在平阳侯府陷落的那一日就与她失散了,她如今在何方?小茗这样一个弱小的小丫头,到底会遭遇什么……她是否已经被官府抓住,现在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