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惊变
苍莽九州,神洲浩土。五百年岁月交替,曾经鼎盛一时的帝国,也已渐渐显露衰败之象。纵然年年灾荒,民怨四起,然而在京都,大云帝国的中心依旧歌舞升平。当今圣上年逾四十,却是愈发沉溺于女色而忽国事。
百姓们怨声载道,人心思变。期间亦不乏有热血之士,高揭旗杆,振臂一呼,欲为民请命,吊民伐罪。
然这些起义之士无论声势再如何壮阔,均是一夕之间杳无音讯,石沉大海。
有人声称,亲眼目睹一俊美少年手持金色长剑,独自面对义军上万人马将其尽数歼灭。
这或许是有心人的危言耸听,但无论如何,各地义军却是实实在在的溃败下来,那皇帝的宝座也是实实在在的稳坐着。
而尘世间已是民不聊生,灾害四起的时候,又有人寻求于昆仑山之上的七十二派,三十二教的仙人,以图治国救国之道。只可惜仙人一说就好似镜中花,水中月,又曾有几人见过呢?
然又有一批自称圣教的人,明里与昆仑山上的名门正派剑拔弩张,暗里仗着自身神通了得,全不将所谓的朝廷放在眼中,在地方上肆意横行,目无王法。如此一来,百姓的日子却是更艰苦了。
这些圣教中人个个行事狠辣,取人性命如同吃饭喝茶一般随意,是故他们自号为圣教,其实外人都称他们为魔教,是为妖孽。
如此当今的大云帝国看似一片歌舞升平,其实暗流涌动,便是再添随便一滴水进来,也能够掀起惊涛骇浪了。
“张羽,巫师姐姐说过,不可以乱跑出村的。”
茂密丛林中,一模样十三岁左右,清秀可爱的少女,正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
这少年长的眉清目秀,年纪与少女相仿,笑起来颇为讨喜。
叫张羽的少年停下了刚迈开的步子,挠了挠脑袋,看着少女,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意。“我说小蝶,我就出去那么一下下,拜托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姐。”
小蝶歪了歪脑袋,奶声奶气道:“那你得带小蝶一起。”
张羽的笑容上闪过一丝尴尬。“这……不好。”
小蝶鼓起脸颊,似乎又生气又失望。“你每次都这样,那我要去告诉巫师姐姐了!”
张羽忙摆手道:“别!别!”
说罢,他看着小蝶水汪汪的眼眸,眼珠一转,笑道:“本来我带你出去也没什么,可你也知道这外面坏人可多了!万一他们见你长的这么漂亮,对你起了歹心……我虽然不怕他们,但是双拳难第四手,我万一保护不了你,岂不是……”
小蝶小孩心性,见他说的既悲且愤的,好似现在她就被坏人抓去了一般,当下咬了咬肉嘟嘟的下唇道:“那……那你要早些回来,还要给我买好吃的!”
张羽见诡计得逞,心中得意,面上一本正经道:“你放心吧!糖人儿还是棉花糖!只要你说我都帮你带到!”
小蝶歪着可爱的脑袋,很是认真的想了想,继而颔首道:“我都要!”
张羽无奈的叹了口气。“小蝶啊,你要是吃胖了,以后可嫁不出去咯!”
话说完,也不待小蝶反应,扮了个鬼脸儿,兀自跑得远了。
小蝶望着少年的背影,却不为他的话气恼,反是暗暗叹了口气。“他总跑出去,希望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张羽出了村子,沿着林间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寻到另有人家的地方。
“这位大婶,你们这可有忘川草卖?”张羽看着眼前的中年妇女问道。
中年妇女愣了愣,随即不耐的挥了挥手。“我这又不是药店,要买药去药店,别来打扰我做生意!”
说罢,又吆喝道:“上好的猪肉,来看看啰!”
张羽悻悻走开,方一抬头,便见不远处回春堂三字高高悬挂,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大夫,你们这可有忘川草卖?”
张羽眼前站着一中年男子,想来应是这药店的掌柜。
男子皱了皱眉,随即笑道:“小兄弟,你若不买药,便去别处。”
张羽疑道:“我怎么不买?我问你有没有忘川草啊。”
中年男子看他一副认真的神情,大怒道:“好小子,你拿我开涮么!快走快走!”边说边将张羽推了出去。
张羽挠了挠脑袋,神情颇为失落,心道:“姐姐说只要找到忘川草,便可以见到娘亲了,可我偷偷跑出来这么多次,却是一无所获。”
正这般想着,脚下也没注意,却是凭白撞上了一人。
“哎哟!”
张羽明明撞得是个身穿黄色长袍的俊朗少年,却觉撞上了一堵墙一般,不禁痛叫出声来。
“臭小子,走路不长眼的!”他一声痛呼,继而便传来一声厉喝,却是那黄色长袍少年身旁的一名高个男子走上前,一把抓着张羽衣襟,将他拎了起来。
看这男子的打扮,该是这俊朗少年的家仆。
“臭竹竿,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张羽见这男子又高又瘦,就好似一根竹竿杵在那,心中恼恨他对自己动手动脚,当下抬起脚来一下朝他腹部踹去。
他这凌空一踢颇有些门道,若是寻常孩子,被拎在空中,下盘哪有力道?但他这一踢却是力道十足,若是踢实了,便是寻常成年男子的身子也会被踢飞出去。
却不料这年轻男子的身手也殊为不弱,腰间只微微一摆,便避开了他这一下。
“好小子!还敢还手!”男子拎着张羽,手掌高高举起,就要落下。
“住手。”张羽正紧闭双眼,心道即便被你这竹竿打死我也不会求饶,却不料听得一声冷喝,却是发自那俊朗少年之口。
“丞……主子,这小子委实可恶,不教训教训,难消我心头之恨!”男子似乎对这位少年颇为忌惮,但他看到张羽这张可恶的脸庞,复又咬牙切齿起来。
俊朗少年道:“他不过是不小心撞上了我,你又何必如此紧张?是你动手在先,还不将人放了?”
他的声音虽不大,但却字字充满了厚实之感,更是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其中。
男子听得他的话,立时手一松,张羽“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你没事吧?”俊朗少年走上前来,伸手要拉起张羽。却不料张羽“啪”的一下甩开他的手掌,淡淡道:“你家狗咬人时候的你不管,咬完了你却来问人有没有事么?”
“你说什么!”那男子听他将自己比作狗,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当下一步踏前,抄起手掌就要打在张羽脸上。
俊朗少年原地伫立,袖袍轻轻一拂,那男子本是前进的身子蓦地一顿,继而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么!”他一声低喝,那男子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头一下低垂下去,再不说话。
张羽见得好奇,那男子方才一拂袖,分明有一道劲风将那男子的身子往后吹去,可自己离他近在咫尺,便连一丝微风也未察觉到,心中不由大感有趣,心道若是自己学会了这个本事,不知在小蝶面前能多么威风。
他孩童心性,哪晓得方才这少年露得这一手乃是一身深不可测的功力所体现,换得一般高手,也未必如他这般劲力随心所发,随心而收。
俊朗少年从怀中掏出一锭白晃晃的银子道:“适才家仆冲撞了你,这点心意,权当做医药费了。”
过得数日,却是这深谷小村中一年一度的祭祀大礼,也即是张羽正式被任为族长的日子。
此刻张羽一改往日的黑衫,反是身着白色长衫,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屋内。祭祀还未开始,他却已然被关在这屋中三天了。
按张雅的话来说,这是任命族长之前必须行的仪式。他这三天内不可进食,不可见人,更不可出门。
要潜心在屋中向他们的天神伏羲祈福,保佑村中日日兴盛…
张羽托着腮,坐在床榻边,双腿来回摆荡,撇嘴道:“外面这么热闹,偏不让我出去。说什么祈福,那伏羲若真的开眼,就快点送些食物来吧,我都快饿死了。”
他在这屋中哪会有心思向伏羲祈什么劳什子福?不过是睡了醒,醒了睡罢了。若是张雅得知他这般,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但眼下张羽哪管的了那么多,他三天没进食,若非仗着有些修为根底,早都饿的昏了过去。心想若不是这什么伏羲,我也不至于受这样的苦。
以为他的性子,没有将那伏羲骂个一万八千遍,已然是很给面子了。
他耳听着屋外嘈杂的声音,想是人们都在忙着准备祭祀之礼,而他如今屋中的门窗都被张雅施了禁咒,他看不到外面,外面人也看不到他,当真是好不难过。
他正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复又打起瞌睡来,迷迷糊糊中,竟是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少年睡梦正香时,却觉自己身子一轻,竟似乎是被人抱了起来。
“少主,快走!”抱起他的却是叫袖姐的女子。
张羽正在熟睡,突然被她抱起,还在迷糊,只喃喃道:“红袖姐,你那么急做什么,离祭祀之礼还有好几个时辰呢…”
“少主,你快醒醒,别睡了!”红袖似乎没有心情与他废话,抱着他,脚下疾奔间,不由将他唤醒。
张羽方睁开眼,却听“啊”的一声闷哼,一滴鲜血正滴入他的眼帘,模糊了他的视线。
“红…红袖姐…”张羽被抱在怀中,却见红袖嘴角挂着血迹,神色极为痛苦,却是她被人一剑刺穿了心房。
她手上一松,张羽立时跌落在地面,数道寒芒袭来,却是四五柄利刃刺来。这些利刃来得极快,以张羽的修为断然躲不过去,只是如今危急关头,他急中生智,就着地面打了个滚,方才避开这必杀一下。
但他起身便见红袖躺在地上,已然没了知觉,鲜血将她的黑衫染成一片红色,“红袖姐!”
张羽不明所以,只道红袖还没死,只想上前去救她,哪晓得没走几步,自己胸口便被刺了一剑。
“呃…”张羽眼瞳微睁,根本没看见这柄剑从何处来的。
他只觉胸口剧痛,脑袋昏沉沉的,好像就要睡过去。
“弟弟!”正在这时,温婉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与惊慌,溜入他的耳畔,让他的神智清明了几分。
却是张雅一袭白衫,身子飘然而来,一把抓住张羽胸口前的那柄软剑,不让这持剑的黑衣人将剑拔出。
那黑衣人面目尽数被黑布罩住,根本看不清样貌,若是放眼望去,此刻整个深谷小村中,到处都是这些黑衣人。他们手持利刃,见人就杀,其间便是孩童与妇孺也不放过。
村中的男子们为了抵御外敌,纷纷祭起兵刃,与那些黑衣人厮斗在一起。
双方劲气相碰之下,一时之间整个山谷,各色光芒大作,好不耀眼。
张雅方才正一心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入侵者,她身为这族中的巫师长,修为自然是不同凡响。哪知这些敌人中有两人,修为殊为不简单,这两人将她死死缠住,根本不让她抽出身来帮助她的族人。
而念及张羽一人还在屋中,生怕他有什么事,只得叫红袖将他趁乱带走。哪晓得这些黑衣人神通当真了得,便是一剑偷袭就杀了红袖…也是红袖抱着张羽,心中大意,否则以她的修为,断不至于这么毫无反抗的死去…
但她此刻心中根本没想这么多,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张羽身上,她知道这一剑虽然刺得深,但也不至于让张羽立时毙命。
只是若这长剑一旦抽出,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那黑衣人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一心要抽出手中剑,手上劲道暗使,运上十成功力,却不料这长剑犹如粘附在张雅手上一般,根本不为所动。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却见张雅怒喝一声,“滚!”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只平平一挥袖,袖袍之间湛蓝光芒闪烁,那黑衣人的身子已是随着“砰”的一声,倒飞而出,那黑衣人的身子撞在房屋之上,竟是将半个房屋撞的倾塌了下来。
红颜薄怒,一招威力竟如此之大!
她一招毙敌,却是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只凝视着怀中的张羽,见他眼神涣散,已是进的气少,出得气多,当下一咬牙,手掌轻按在他的胸口,手掌之上蓝芒闪烁,张羽伤口处的流血渐渐止住,他的神智也清明了几分。
“姐…”他看着张雅满是担心的双眸,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尚不明白,为何原本是大喜的日子,会这样…
“不要说话,凝神屏气,运转内息!”张雅情急间怕他一说话又漏了几分生气,当下低声提醒道。
张羽正照着她所说做的时候,却见张雅身后袭来飘来一道劲风,当中一人身子在空中疾驰,手掌之上光芒闪烁,径直朝张雅打来。
“姐…!”张羽欲要提醒,但一张口,原本凝聚起来的内息顿时又泄了去,顿时胸腹中一阵剧痛,险些昏厥过去。
张雅如何不知身后有敌来袭?当下一手抱着张羽,回身单掌接了来人一掌。
二人双掌相交,张雅周身涌现湛蓝光芒,那黑衣人竟是身子微微向后退了几步。
张雅面不改色,冷眼看着他,“阁下是什么人?以你的身手,绝非这些朝廷的寻常影侍!”
那黑衣人却不答话,蒙着的面目只露出一双凶光乍现的眼眸,他双掌齐上,却被张雅一掌逼退,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恼怒,更何况张雅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他却不知张雅亦是心中震惊,这黑衣人正是之前缠住她两人中的一个,对方掌劲的厚重若山岳,修为委实不可小觑。
“张雅巫师长,你还是乖乖将羲炎交出来,也省得你的这些人个个枉死。”张雅正与眼前黑衣人对峙之时,一道身影闪过,一名红衣锦袍的男子驻足在黑衣人身边,黝黑的面庞带着股傲狠之色。
张雅见得来人,淡淡道:“李旬,诸葛炎便派了你这个废物来?”
李旬被她骂了一句,也不在意,摇首笑道:“道长,你看她如此不知好歹,我们不若分攻两侧。”
“道长?”张雅听得李旬叫那黑衣人为道长,心头微怔,又想到对方露出的神通,正有了些思绪,但来不及细想,那李旬便与黑衣人合攻而来。
张雅神色一凛,一手抱着受伤的张羽,单手迎敌,仍自游刃有余,随着三人手中招式越来越快,只见得空中三色光芒闪烁,却不见了他们的人影。
如此斗了约莫百招,空中湛蓝光芒蓦地大盛,竟是盖过那合并在一处的两色光芒,张雅身形显现,一掌先中李旬小腹,继而再拍中黑衣人胸膛。
两人的身子顿时飘飘然往地面落去。张雅一步落地,此刻她脚下踩着一圈古怪的图案,那图案之上,黑白勾玉交相呼应,中间以一条弯曲的细线划分而开。
李旬见得那图案,神色微沉,“伏羲八卦图!”
张雅淡淡道:“凭你们两人也想拿下我?”
李旬见自己两人联手也奈何她不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目光随即落在张雅怀中的张羽身上,“道长,先杀了那孩子再说!”
当下身形一纵,抢先向张雅怀中的张羽抓去。
张雅心中一惊,回身避开,不料那黑衣人也是双掌并至,掌风直逼张羽。
张雅以为对这个弟弟是百般严厉,但心中其实是无比的疼爱,她怎能允许他受到半点伤害?
当下护着张羽且战且退,但这二人的修为着实不弱,自己单手迎战已是不易,如今再要护着张羽,竟是渐渐处于下风。
只见忽的那黑衣人单手掐诀,隔空打出一道巨大的金色手印,五指齐张,朝她打来。
张雅单手虚空画符,蓝光绽放之间,与那金色手印生生对了一掌。
她只觉对方手印之上的力道奇大无比,自己一掌将这手印打散,余下的掌力竟是在黑衣人的黑衣上划出许多小口子来。尚未来及去看清黑衣人的容颜,李旬已欺的近来,他却不攻张雅,只攻她怀中的张羽。
却不知这一下比直接攻击张雅更为歹毒。若以他的修为,他自是十分清楚自己根本奈何不得张雅,如今他只攻张羽,叫她不得不救,而给了黑衣人可趁之机。
果不其然,张雅一掌架开李旬的攻势,立时空门大开,黑衣人抓住这个时机,蓦地单手掐诀,从其袖间飘出一柄银白长剑,闪烁着银银寒芒,只见他手指一指,那长剑立时疾驰向张雅。
当此凌厉剑意,已然是避无可避,这银白长剑化为一道银光,瞬间穿过张雅的右心房,继而归回那黑衣人手中,但张雅也在这瞬间,从黑衣人黑衣上的小口隐隐看出了对方内里的衣裳…她心中微动,仿若已然知道了这黑衣人的身份。
张雅立时喷出一口鲜血,李旬见她受了重创,当下一掌朝她头顶拍去,这一下若是拍实了,须叫她立时毙命!
却不料张雅纤手抢在李旬落掌之前在他胸前轻轻一按,浩然掌劲立时将他的身子震的飞了出去。
他在空中勉强稳住身形,亦是“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只觉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痛,想来张雅那一掌若是掌力再大点,自己五脏六腑便会俱碎。
张雅见他没死,只是受了重伤,眼中露出一丝深深地失望。
若非自己将真气用在为张羽疗伤,又受了这黑衣人的一剑,这李旬岂有不似之理?
她最后一击依然无功,看着场间渐渐支撑不住的族人,渐渐心灰意懒起来。
族中的男子本就不多,虽然个个神通不凡,但这些黑衣人也是伸手不俗,更为可怕的是他们数量极多,悍不畏死,以蚂蚁啃大象之法,自己的族人纵然再离开,已然渐渐支撑不住。
张雅苦笑一声,“想不到一族人的性命竟葬送于此…”
“姐…”张羽在她怀中,感受到她渐渐冰凉的体温,不知发生了何事…
张雅柔声道:“没事,别怕。”
“张雅,还不将羲炎交出来!”李旬身受重创,见张雅已然是油尽灯枯,哪还再愿意在这里耗费时间,当下一步上前,声色俱厉。
张雅看了他一眼,冷然道:“你想要羲炎?”
李旬颔首道:“不错!”
张雅道:“我给你!”
只见她蓦地双手交错在一起,捏出一个古怪的印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她的话语整个山谷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大地龟裂出一条巨大裂缝,从中立时窜起万丈火舌,一瞬之间,只在一瞬间,整个深谷立时化为一片赤红火海…
黑衣玄衫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眸。
他刚经历了一场噩梦,梦中尸横遍野,鲜血如河。
他在那噩梦中,却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眸,温婉,明媚。
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记得,那一双柔如春水的眼眸。
少年忽的抱住头,只觉脑袋一阵钻心刺痛,他紧紧的闭着眼睛,似是在受着极大的痛楚。
良久,他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眸,之前因痛楚而纠结的脸庞复又恢复了平静。
他环顾屋内,这里他并不陌生。他在这已然有三年多了。
他沉吟半晌,缓步走出屋外,漆黑的天空中,明月高挂,星光点点,少年抬头看去,就好像那月亮与星星也在看着他一般,高耸入云的山上并没有令人惬意的晚风,山崖下皑皑白雪,在夜色中更添了几分寒意。
他竟看的出神了。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境,不禁偏头看了眼身后负着的古剑,这剑通体暗红,剑刃中间为黑色,剑身细长,剑刃处有些弯度,倒不似一柄真正的剑。
古来都说剑以直为最,这剑却竟是有些弯度。
它并没有剑鞘,只被这少年以白色布条缠住,让人看不清它的样貌。
他看见这剑的黑色剑柄,冷淡的面上再度浮现出一丝痛楚,“小蝶…姐…”
少年喃喃自语,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凄惶。
“师兄…”身后,一个声音怯怯的响起。
少年微微一怔,转过身去看着面前少女,少女身着白衣紫衫,青丝束扎在脑后,容颜甜美,一双眸子更似会说话一般。
少年避开少女的眸子,淡淡道:“何事?”
少女眼帘低垂,轻声道:“没…只是深夜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想到碰见师兄…”
少年沉默半晌,缓缓道:“既是如此,还是早些歇息吧。”
少女见他转身欲走,急道:“张羽师兄…”
张羽脚步微顿,道:“还有事?”
少女踌躇半晌,白皙的面庞也不知是因羞涩或是焦急,涨的通红,娇媚欲滴。
“我…我不太会说话…只是…师兄若是有不开心的事,可以与紫凝说说的!”
她之前说话犹犹豫豫,到后面一句,却是似乎鼓起了全部勇气,一双会说话的眼眸直直盯着张羽,一下全说了出来。
也许因为太紧张,张羽还能察觉到她的娇躯在微微颤抖。
张羽看着面前的少女,眼前又浮现了一个娇俏的身影,时常奶声奶气的粘着他。
“小蝶…”他心中一痛,然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缓缓颔首道:“谢谢你,紫凝。”
紫凝看着张羽缓步离去的背影,面上也不知是兴奋或是激动,不管怎么样,他对她说了谢谢。
昆仑山,势极高峻,多雪峰,冰川。
据说,昆仑之上有瑶池,阆苑、增城、县圃等仙境。究竟有没有,张羽是不知道的,总之他没见过。
然而在这昆仑之上,却是林立着无数的修真门派。
他现在所在的,便是昆仑七十二峰中一个修真门派,琼霞。琼霞派有三峰二脉,以剑术闻名,据说是三百年前一位御剑高人来到琼霞之后,琼霞的剑术才闻名起来。
那位高人,现下居琼霞御剑长老一职。这是派中极具威望的一个职位,历来是派中御剑第一人才能居此位置。
张羽,便拜在这位御剑长老门下。
当御剑长老在西南发现张羽的时候,他已是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细算起来,他拜入琼霞御剑长老门下,已过了三个年头。
大云帝国修仙风气昌盛,其中最有威望的修真正派,要属琼霞与紫仙门。
而又有被称之为旁门左道的异类,名为魔教,其中又以冥绝宗与百花堂,炼魂教这三大派阀最为臭名昭著。
然而这些,张羽都不关心。
这三年来他随御剑长老苦学剑术,又自行钻研族中代代相传的奇门遁甲之术,为的,只是两个字,复仇。
他需要复仇,他只记得一人的名字,叫李旬。
“毁我家园,屠我族人,此仇,上至苍穹,下穷碧落!”
张羽缓缓舒了口气,又想到早先御剑长老,也便是他师尊说的话,“你体内煞气极为诡异,或与身后这把剑有什么渊源。你须清新静修,方能抑制体内煞气。切不可心绪大起大落…”
张羽摇了摇头,驱散了脑中的回忆,静下心来,当下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半月后的五峰试剑。
据说,此次试剑的杰出者,师门会重点培养,这他来说是个好机会,他唯有更强,才能达到他的目标。
五峰试剑,是琼霞每一百年便要举办一次的。
届时五峰弟子会齐聚琼霞主峰天雷峰进行为期三日的比试,胜出者,都会作为下一任长老或是一峰之主来培养。
这对于那些天资卓越的年轻弟子,不失为一个大放异彩的机会。
张羽身处巨大广场之中,脚下踩着的是最为珍贵的白玉石,远处飘渺云层中依稀可见有派中弟子陆续御剑而来。
张羽看了一眼那广场正中伫立的一柄剑状的白玉雕像,微微皱了皱眉,他第一眼望向那雕像时,便觉有些不对劲,但要说哪里不对,他却也说不出了。
这是我派始祖长明真人根据月魄神剑的外观所打造的,据说长明真人塑造这个雕像,只他一人,足足用了百吨的白玉石,耗时有十年之久。”
身侧,走来一身穿白紫色道袍的男子,剑眉星目,俊朗非常。张羽与他对视一眼,这男子虽然面带笑意,眼眸中却是锋芒毕露,好似两道利刃,让人一望便知这是一个年少气盛的少年。
男子未等张羽开口,便笑道:“你便是御剑长老新收的弟子?张师弟?”
张羽淡淡的点了点头,对于对方如何知道自己他并未多在心。
然他若是细想,便会发觉,整个琼霞,弟子们都是白衣紫衫,唯有他一人,黑衣玄衫,料来别人想不知道他也比较难。
“不知师兄如何称呼?”男子微微一笑,“敝姓林。”
张羽缓缓颔首道:“林师兄。”
对方只说了姓氏,并未说名字,定是不愿让人知晓。
张羽并非好事之人,他人不说,他亦不会问。
男子眼光从张羽身旁飘过,好似瞥见了什么人,一拱手道:“在下还有一朋友要见,先告辞了。”
他走的匆忙张羽随着他离去的方向看去,隐约看见那正站着一白衣女子。张羽没去细看,因他已将注意力转到广场正中。
雕像一旁,站立一白发老者,那老者相貌平平,但他往那一站,一语不发,整个喧闹的广场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各峰参加此次试剑的弟子,签已抽好,会由你们的师父告知,现下便散了。明日辰时,去相应比武台进行第一轮比试。”
他一句话说完,身影一闪,已不见了踪影。天雷峰之上弟子房数不胜数,要容下五峰的弟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现下五峰杰出弟子齐聚在此,难免喧闹了一点。张羽走过吵闹的人群,方要回房,忽听一个轻柔的声音带着些微气喘道:“师兄,总算找到你了!”
张羽回头看去,却是紫凝。她一路小跑到张羽面前,喘息不停,方要开口,却觉气顺不上。
张羽见状,道:“有什么事?慢点说。”
过了一会儿,紫凝平复了下来,轻声道:“师尊闭关,不能来了。吩咐我将比试你抽到的签交来给你,是辰时的甲号比武场。”
张羽闻言,点了点头,又听紫凝道:“师兄…我们玄火峰本就弟子极少…可是…我还是会为师兄加油的!”
张羽摇了摇头,淡淡道:“师尊性子淡薄,本就极少过问派中事务。他不来我已猜到了。”
他顿了顿,似是在犹豫什么。紫凝本垂着眼帘,不敢去看他。现下他忽不说话,才抬眼,便撞上张羽那一双看似淡漠的眼眸,慌的又将眼帘垂了下去。
“谢谢你。”紫凝闻言,白皙的面庞忽的通红起来,她的声音似蚊子哼一般,“谢…谢什么…”
张羽怔了怔,想了想,道:“谢谢你来为我加油。”
琼霞除去剑术闻名天下之外,更有五种神通,夺天地之造化,练到极致,施展起来几有毁天灭地之威能。
这五种神通分别是天雷劲、玄火劲、流水劲、厚土劲、疾风劲五大神通中,又以天雷劲威力最大,是故天雷峰乃琼霞主峰。
而张羽的师尊,本非玄火峰执事,只因一百年前正魔大战中,玄火峰执事阵亡,御剑长老才暂未代理。
也是自那一战后,玄火峰人才凋零,拜入门下的弟子更是少之又少,到如今,便只剩张羽与紫凝了。
而细算起来,这也与御剑长老收徒要求极严有关系。
张羽站在甲号比武场上,耳中听着其他场边的助威呐喊,那里有比试者的师兄弟,有他们的师尊。
而他…他眼光瞥见场下紫凝紧张又担心的眼神,心中涌起丝丝暖意。
比武场另一侧,却是挤满了人。张羽认识那应是天雷峰的弟子,他今日,第一场应是遇到了天雷峰的弟子。
在比武场远处,有一方形高台,那坐着四人,想来应是天雷峰五峰的执事了。高台上一方脸的中年男子,整个脸庞不怒自威,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目光瞥见场下最为热闹的乙号比武场,淡淡道:“清微师兄,林剑英可真不简单,上场不过半柱香,对方已然败了。”
叫清微的是之前在广场中的白发老者,他在五人中位置最居上,应是有极高的地位。
清微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微微笑道:“苍梧师弟谬赞了,若论资质,还是清韵师妹的那叫萧月颜的弟子高一点,剑英还差得远呢。”
他说着,目光瞥向右手侧一白衣紫衫的女子,女子模样看来不过三十左右,面上不施粉黛,却是更衬的她清新脱俗。
清韵温婉一笑,“掌门师兄高看她了。”
这清微竟是琼霞掌门。清微不置可否一笑,却见台上最后一人一语未发,眉头微皱,他却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相对显得冷清的甲号比武场。
清微道:“清水师弟,那甲号比武场有什么有趣的么?”叫清水的男子看相貌不过二十,竟是四人中最年轻的,他剑眉入鬓,眼神锐利,英挺的鼻子更衬的俊逸非凡。
“那人,便是御剑长老新收的弟子?”他缓缓开口,语气淡淡,好似随口一问。
清微目光也也看了过去,捻须笑道:“正是。”
“天雷峰常印。”张羽对面,一年纪三十左右的男子,对他微一拱手,眼中却是充满了不屑。
张羽应道:“玄火峰,张羽。”
常印道:“久闻御剑长老的弟子剑术非凡,今日倒要领教领教!”
张羽微微皱眉,淡淡道:“常师兄请。”
常印单手一招,背后仙剑出鞘,反手握住,剑身之上,已有淡淡真气环绕。
常印见张羽兀自站在那,气定神闲,并未有拔剑的意思,不由感到被轻视,当下冷冷道:“为何不拔剑?!”
张羽摇了摇头,“我身后这剑,不可拔。”
常印未知他话中深意,只当他看不起自己,不由一声怒喝,剑身之上淡白色真气肆虐开来。单手掐诀,“天雷引!”一语毕,只见仙剑从手中飞脱而出,化为一道金色电光,直冲张羽而去。
台下立时响起一片欢呼,这天雷引是天雷峰天雷劲中较为高深的招式,以真气化为雷劲,引动雷电之力,有摧枯拉朽之势!
而这常印更是以仙剑为载体,将天雷之力寄在仙剑之上,更见其修为之深,手段之高。
然一旁的紫凝却是反而没有先前的紧张与担忧,一双秋水眸子盯着台上不动声色的张羽,竟是出奇的平静。
张羽终于还是动了,就在那金色电光在自己胸口不到三寸的时候,只见他单掌迎上那金色电光,掌心之中隐有火光闪动。
那金色电光顷刻间消散,徒留一柄长剑还兀自顶着张羽的掌心。张羽手掌一挥,那仙剑飞速落回到常印手中。
常印见对方不过一招便破了自己的招式,心中震惊之际,只觉眼前一道身影闪过,身子一轻,竟是被一股大力送出了场地。
而台下,人们只见常印拿到仙剑的一刹那,张羽已然来到常印身前,一掌轻轻按在常印的胸口,他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全场哗然。众人都听闻御剑长老的弟子剑术如何如何,却不料今日对方连剑都没用,一招破敌,此等修为,实在骇然。
紫凝看着一脸冷漠走下台来的张羽,拍手笑道:“我就知师兄会赢!”
张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自在他师尊门下修行开始,他便发现,这煞气固然会令他徘徊在迷失心智的边缘,但这煞气却是同时充斥了可怕的力量,对他修行,甚或是对敌,都有极大的助益。
对于此点,他并没有多兴奋,因为,若是不能控制这煞气,被它侵心,对于世间,不过是多了一个嗜杀疯狂的怪物罢了。
他也曾想过为何他体内会有这股霸道煞气,可是他想不起来,每当他极力回想的时候,便头痛欲裂。
他甚至快记不清姐姐的样子了,唯有那一双充满歉意的温婉眼神,永远烙印在他心中,成为了抹不去的伤痕。
高台之上,苍梧面色微有阴沉,道:“此子不简单。”
清微是天雷峰执事,他门下弟子输了,他却并没什么不悦。反而还淡淡笑道:“御剑长老的弟子,自是不会简单的。”
苍梧冷冷哼了一声,道:“师兄,这小子一身戾煞之气我隔八百里都闻到了,这种人我实在想不通御剑长老为何要收他为弟子。依我看,不如索性…”
“住口!”他话没说完,清微一声断喝,没有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苍梧愣了一下,随即自觉失言,垂首道:“师兄息怒,是我失言。”
清微淡淡道:“师弟此话切不可再说。”
张羽一招击败天雷峰常印的事情,在各峰弟子间一下传了开来。
“师兄,这比试已经过去三轮了,只要明日再一轮,便是决赛了。”
第三轮比试刚刚结束,紫凝走到张羽身边,清丽的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
张羽尚未说话,忽见一人迎面走来,朗声笑道:“恭喜张师弟了。”
张羽见得来人正是之前在广场上与自己攀谈的林姓男子。
当下淡淡道:“林师兄。”
男子走到二人面前,目光却是留在紫凝身上,“久闻御剑长老座下有一女弟子,有惊世容颜,今日一见,便是那西施,也要被紫凝师妹比下去了吧!”
他谈吐大方,眼里噙着笑意,宛如一道春风扑面而来,只要是女子,被他这般一夸,多半都会很开心的。
紫凝亦是柔和一笑,道:“不想林师兄还认得我。”男子笑道:“紫凝师妹生的如此可人,在下便是想忘也难啊。”
说罢,又对张羽一拱手道:“张师弟,明日,还请多多承让。”
张羽怔了下,随即明白话中含义,看了男子一眼,并没说话。
男子亦不觉尴尬,朗声一笑,对二人告了个辞,兀自大步去了。
待男子走后,紫凝方才轻声道:“师兄,那人不简单,你明日要小心。”
张羽略一沉吟,道:“你认识他?”
紫凝托住香腮,道:“认得啊。他叫林剑英,是清微掌门的唯一弟子,也是最有望继承下一任掌门之位的人。”
张羽微微一惊,纵然他看出男子身份不低,却也没料到竟有这么大的来头。
紫凝想了想,又道:“上次的的五峰试剑,他可是获得了第二名呢,实力不可小觑。”
张羽心头微动,道:“那第一名又是谁?”紫凝眼里含着如水笑意,道:“是一个大美人。”
张羽摇了摇头,面上淡漠的好似肌肉僵硬了一般。
紫凝见他加快了步伐,急忙跟上,樱唇微张,却是又缓缓闭上了。
她本想告诉张羽一些林剑英的信息,但她终究没有还是没说。
她思忖,以张羽的性子,料来应是想要一场公平的决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