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过铜钱斑吗？
就是活人皮肤上，忽然长出一串串的，和铜钱差不多大小的斑纹，甚至纹路都一样。远远望去，整个人就像是一串行走的铜钱。
唔，有点好笑？
但是细极思恐，因为我只听二爷爷说过，那些在荒弃老宅里最后得了瘟疫死去的人，白骨上都出现了铜钱斑。但是我从没听他说，活人也能长铜钱斑的，而且还是铜锈的那种阴暗绿色。
午夜十二点，我开着一辆白色的SUV，冒着瓢泼大雨，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坐在副驾上的是堂弟方子奇。
四十度的大夏天，他将自己裹成一只粽子。他没脸见人。因为他得了铜钱斑。而我，得带他去找搬到墓园边上居住的二爷爷。
方子奇活命的希望，都指望二爷爷了。
雨一直在下。
雨刮器抽风似的来回拼命摆动，咯吱咯吱迟钝的声响，听的我牙齿酸痛。
“哥，我会不会死？”隔了很久，方子奇声音涩涩地问我。
“你动了老宅，这就是下场。”我嘴上说的很凶，可是心底里却一阵发毛。
“其实，我真的很冤枉。只是带着KIKI远远在宅子周围转了一圈。”方子奇眼圈红了。他说的KIKI，是自己新交往的女友，才刚认识两个月。
我没说话。
事关老宅，我对任何想要接近那里的人，心里都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雨哗哗地下。
车载收音机里，正在放着一档广播剧。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找寻光明。方坤推开木门，四周雾茫茫的，看不清楚眼前的路。”男配音员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车内空间里盘旋，“方坤向门外踏出一步，差点踏空。他吓了一跳，试探了一下，居然发现脚下的路，竟然是个无底洞。”
我集中精神开车，断断续续听一两句。
真巧，广播剧中的男主角，名字居然叫方坤。
和我的名字一样。
而我身边坐着的方子奇，似乎已经陷入昏睡中。我瞥了一眼，在对面射来的一束光照下，方子奇脸上的铜钱斑颜色加深了一点。
不对！
当我意识到情况不正常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事实上，这条盘山公路上，一直都只有我一辆车。可刚才，怎么会有光从车身前照射进来？还没等我看仔细，只听得“砰”的一声，一团鲜红的物体从天而降。
一阵尖锐的汽车刹车声骤然响起，系着安全带的方子奇还是向前扑去。可是，当我俩稍一定神，就被眼前的情景给吓呆了。
一张毫无生气的，满是鲜血的脸，贴在汽车窗玻璃上。
这是一张老人的脸。
鼻子和嘴唇已经歪了，鲜血从眼眶中流出。灰白的头发，零散的飘荡在空中。
我只觉得呼吸困难，一时之间，手脚冰凉，脑袋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可能很短，可能很长，我恢复了知觉。
嗓子干干的。
我知道自己闯祸了。撞死了人了。
打开车门，我走了下来。
自己撞到的，是一个身穿大红色裙子的老妇人。看起来，得有六十多岁了。老人趴在引擎盖上，身子下面流出汩汩鲜血。
虽然这是一个大雨的夜晚，但是并不能将血水冲刷干净。我看着已经淡成粉红色的血从车上滴滴答答的流下来，头脑一热，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老人身体。
“阿奇，打电话报警。”
方子奇就站在我身边。他听了我的话，身子一动不动。
老人很瘦，身子很轻，抱着她，就跟着抱着一只猫咪一样。我凝视着老人毫无生命征兆的脸，原本狂跳的心此刻倒是慢慢恢复了平静。
走了没几步，却发现方子奇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一边。我不耐烦的转过身，对着他吼道：“打电话报警啊！”
透过汽车黄色大灯光，我只看到密集的雨丝下，方子奇浑身湿透地站在那边，垂着手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我和他之间只是隔着不远的距离。那一瞬间，我甚至感觉到在他种满铜钱斑的惨白皮肤下，青色血管在微微跳动。
方子奇嘴角抽搐着朝我走来。一直走到我身边，他伸手抱过浑身是血的老人，对着我轻声说：“哥，你又犯傻了？这人已经死了。”
我没说话。
那一刻，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果然，他低下头仔细看了看老人，用更为肯定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说：“死了。”
我的心突突跳了起来，耳边传来方子奇低语声：“这么黑的夜，这么偏僻的山路上，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孤身的老人。而且，她现在已经死了。”
大雨哗啦啦的下，迷糊了我的眼睛。
方子奇看了看四周，荒芜一人。于是，他不再和我说话，而是抱着老人直接走到山路边的栏杆处。
“轰隆隆！”
一瞬间，天空被撕开一个口子，一道Z字型闪电转瞬即逝。可是，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明亮也足够了。我看到，老人在方子奇扔下悬崖的一刻，她的手猛地抬起，抓住方子奇的手腕。
方子奇迟疑了一下。
但只是一下。
抓着老人身子的手松开了。
于是，穿着血红裙子的老人，被他轻飘飘的扔下了悬崖。
回到车上，我将车门狠狠关上，气的满脸通红，“方子奇，她还活着。”
“她死了！”
“我看到她抓着你的手腕！”
“只是回光返照。”方子奇嘲笑地看着我，继续说道：“就算她还活着，但是也就剩半口气了。如果要救她，你想过自己的保险够吗？”
一句话噎的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且，深更半夜，出现一个穿红色的老太婆，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方子奇说完这句话，又轻轻加了一句：“她也太轻了。完全感觉不到分量。”
我没说话，只是觉得后背心凉凉的。一时间，感觉身后似乎有双眼睛，在看着我们。
雨下的更急了。
我从后座上抓过抽纸，胡乱擦干了头发，直接发动了汽车。
方子奇靠着副驾上，睁着眼睛，看着雨水朦胧的道路。这时，车载收音机响了。依然是那档节
“无路可走的方坤，忽然意识到，自己打开的是一扇找不到出路的门。他的手心火辣辣的痛。抱着红衣女子时的触感，还留在掌心中。只是此刻，女子已经坠入了深渊。摊开手心，方坤看到的是一块红色的布。”
听到这里，我的眼前一黑。
这个广播剧，是在说什么？
男主播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是因为这里信号开始不好了吗？还是因为，后面的内容……我还不能知道？
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我安慰自己说，扭过头，看了一眼方子奇，见他也坐直了身子，两眼惊恐的看着我。
是的。我们都听出来了。
广播剧，很像是在说我。
方子奇一伸手，将收音机关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