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忆的号角
记忆总是在不经意间席卷而来,让人措手不及,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如今却在心口滑下一个又一个口子。
当莫莫七岁在弄堂玩耍的时候,经常抬头仰望那窄窄的天空,她满心的希望就是要离开,离开这个地方。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什么是青梅竹马,可是当别人把她和乔宇的名字一起说的时候,她心中的感觉便像棉花糖般的弥散开来。莫莫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便抛下她和妈妈,头也不回的挽着别的女人的胳膊踏出了家门。莫莫总是对乔宇说,我爸爸死了。每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她总会感觉乔宇有种复杂的情绪浮现在脸上。
莫莫认为,背叛的标志就是她蜷缩在角落时,爸爸转身离开的背影。
她喜欢坐在石凳子上,吹着各种颜色的泡泡糖,直到泡泡吹的很大,然后,破裂。她认为,在膨胀到最绚烂的时候死亡是一件很酷的事情。莫莫曾经看过一篇报道,讲的是一个女子从瀑布纵身跳下,为的就是在最绚烂的年纪死去。她小心的把这篇报道从报纸上剪下,涂上胶水,郑重的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面。压在枕头下。神圣的好似一个仪式。
别人都说莫莫是个怪孩子,语气中充满着同情和惋惜。只有乔宇认为莫莫是个脆弱的如同玻璃娃娃的女孩,他像个保镖一样跟在莫莫身后,陪她疯陪她闹。
“乔宇,咱们去放风筝好么?”莫莫固执的不愿意把乔宇称之为哥哥。
“莫莫你真是固执,别的女孩子都叫我小宇哥哥呢。”乔宇不满的回答。
“哼。我才不叫呢!你让别人叫好了。我才不在乎。”
翌日,乔宇依然拖起懒床的莫莫和她一起去放风筝。莫莫在广场上呼喊,像个小疯子。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乔宇就开始喊她小疯子。记忆总是模糊不清的,停留在心灵某个尘封的角落。乔宇总说,小疯子是他宝贝他怎么会遗忘她呢,就好像风筝的线,想放飞给她自由却又不舍得放手。
“乔宇,咱们去玩怎么样?”莫莫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好的。”乔宇就是这样的有求必应的类型。不管他是在吃饭还是在写作业,他都会丢下手头的事情去陪莫莫。
莫莫非常爱吃棉花糖,喜欢那种入口即化的感觉。她的贪吃也感染了不爱吃甜食的乔宇。卖棉花糖的老爷爷总是迷迷糊糊的,爱算错帐,也经常叫错别人的名字。可是,他确清楚的记得莫莫和乔宇这两个孩子。总是在细小的棍子上给他们缠着一圈又一圈的棉花糖。看着他们的吃相,就会咧开嘴笑个不停。莫莫这个时候就会坐在老爷爷的腿上,查着老爷爷脸上的褶子。即使莫莫现在长大了,她仍然会想,老爷爷是否还会记得他们,那对曾经青梅竹马的孩子。
一声尖叫将莫莫从回忆中拉回。莫莫懒洋洋的从椅子中挪着进入客厅。一般出现这种声音无外乎一种情况:安妮或者葛菲站在电子秤上的嚎叫自己的体重。她们总会为自己多长的一两肉而惊呼不已,在莫莫眼中,这一两重量完全会在她们上完厕所后自动消失。
更让莫莫觉得不可理喻的是,每天窝在沙发上,机械性地往嘴里塞着食物的女人们却这么在乎自己的体重。
莫莫总觉得生活是由许多的片段拼凑而成,就比如,前一秒她还夹着尾巴对经理毕恭毕敬的说,总经理,您教训的是,我以后会改正的。而后一刻她却能再这样一群狐朋狗友中高呼‘去你大爷的’。这些片段中夹杂着莫莫年少的回忆。
说起安妮和葛菲的相遇,莫莫眼中仍旧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茫。这要追溯到大学时代。当时安妮交了一个男朋友叫孔睿。某天,安妮和莫莫在学校中闲逛着聊少女心事,就在安妮满口称赞孔睿的时候,却看见孔睿正在和另一名女孩子亲昵,这个人便是葛菲。
安妮觉得一股无形的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还没等莫莫反应过来。安妮便抡圆了胳膊朝着孔睿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同时,安妮也发出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她扭伤了手腕。聪明的葛菲自然看出这幕狗血的镜头就是脚踏两只船的故事。故事并未这么结束,就在这时,葛菲朝着孔睿的下半身就是一脚,孔睿踉跄倒地。两个烈性女子并没有因为一个男生而反目,反而成为了好朋友。
自这件事情之后,安妮和葛菲每天的乐趣就是看着孔睿从楼下小卖部买冰块,悻悻的一瘸一拐的冰敷自己红肿的脸。葛菲骨子里搞怪的因素在蠢蠢欲动,翌日,她买下小卖部所有的冰块送给安妮,并美其名曰:“亲爱的,用冰敷手腕吧。女孩子嘛,小伤小痛的也不能忽视呢。”
从此她们三个人便厮混在了一起,用别人的话就是,整个学校因为她们三个的结合而妖气横生。
莫莫和安妮高中、大学都厮混在一起,她了解安妮骨子中的寂寞,她睡在安妮的下铺,夜晚每当她们的床出现有规律的抖动时,她便知道,那是安妮在抽泣,她敏感的神经总会牵动发达的泪腺,她哭泣的事情在莫莫眼中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情,比如孔睿不接电话,孔睿对她不够热情诸如此类。那个时候她的生活主轴就是孔睿,别的事情全部归为陪衬。感情有时候会像毒药一样令人上瘾,双眼被蒙蔽,忽略了外界很多美好的事情。
在安妮和孔睿谈恋爱的时候,安妮除了每月一次的月经之外,他们每月还有一天的角色互换。到了这天,安妮就是一个十足的大男人,而孔睿却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安妮会拿着她和孔睿的包包,会排队买饭,会弯腰给孔睿系鞋带,更会大声训斥他:爷要回宿舍打游戏,小妞你自己玩去吧。每当这天,安妮就会极尽自己的手段,把自己整成一幅大爷的摸样刺激孔睿体内的荷尔蒙激素,而孔睿则像极了一个太监。
莫莫从小见惯了离别和背叛,而安妮却像是在温室中成长的花朵一样娇嫩,她高傲的不愿接受背叛她的男人,即使她再伤心再难过。
“莫莫,你总是那么淡定。”葛菲还沉浸在体重的伤痛中。
“亲爱的,如果我是你,我选择去上厕所,把那一两肉的重量使劲的排泄出来,这显然更明智。”莫莫接着说,“你今天不是要去面试吗?准备的怎么样?”
“她现在精心化的妆就是最好的准备,另外,她一会要把自己塞进这个窄窄的短裙中。你知道,大腿是应聘最美丽的招式。”安妮打趣道。
“我没工夫跟你们闲扯,我要去商场,那里有我们公司一场展销会。”莫莫拿着包包扭头踏出了门,关门之前,她扫视了一眼自己的家,已经被安妮和葛菲折腾的不成样子,冰箱门开着,里面躺着零星的食物,垃圾桶里的垃圾高高地堆着,两人陷在沙发里,保持同一种姿势看着电视,莫莫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怪自己交友不慎。
到了商场,只能用人山人海形容。她和安妮曾经讨论过人到中年的危机意识,如果她们碰见商场赠送活动,会不会勒紧腰带一个猛子扎进人群中,像中年妇女一样左右手并用关键时刻还要使出妇女同志的杀手锏,揪头发来打倒冒出的竞争者。答案是肯定,因为她们现在也会对领取免费赠品而开心到忘乎所以。所谓不要白不要就是这个道理。这是女人的天性,和年龄无关。
这让莫莫想起以前大学时代挤火车,那时候总会把头发扎的很结实,把包包揽在胸口,接着在人潮中涌动,每次关键时刻,莫莫甚至被人潮推动前进,更为夸张的是,有时候她甚至会双脚离地,这一度让她十分痛苦。
莫莫痛苦的看了看自己七公分的高跟鞋,使劲的吸了口气,磨拳擦掌的准备挤入人群。
“做为公司的这个项目的负责,难道你没有看图纸?难道你不知道有工作人员专用入口吗?”经理的声音阴森森的从背后传来。
莫莫扭头就看见经理一张扭曲的脸,显然,他在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经理叫王伟,三十岁,三十对于男人而言,尤其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就是正值当年,对于女人来说,则是昨日黄花。
对于这个常年脸上都保持着一样表情的上司,莫莫从心里害怕。
她还记得自己刚进公司时的情境,那时候新人总是遭排斥的,什么累活也都一股脑儿的推给新人处理。
莫莫有次被组长分配做一份数据统计报告,大致就是把公司这几年的产品上市数据做出分析,这么吃力不讨好的活也自然落在了莫莫身上。
莫莫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在跟一堆数字较劲,终于在下班前完成了报告。
她站在王伟办公室门外,轻轻叩着门,直到听到王伟回应时,她才小心地推门而入。
莫莫将材料放在王伟办公桌上,“请您过目。”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是她第一次跟这位上司近距离交谈。
王伟这才将头抬起,翻着材料仔细审查着,才翻到第二页他的表情就变了。莫莫恭谨的站在一旁,时刻关注着王伟的表情。
王伟把材料重新递给莫莫,“你自己仔细看过了吗?什么叫去年该产品销售量下降112%?你觉得这个数字合理吗?我们公司如果常年是这个业绩,岂不是要关门大吉。”王伟虽然音调一直维持平和状态,但这声音飘在空气中时,莫莫仍旧心里一颤,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对不起,我大意了。我马上去改。”
“改!如果今天我没有看这份报告的话,是不是咱们公司呈现给别人的都是一种智障的状态,到时候再改还来得及吗!”他一挥手示意莫莫出去,他懒得在这种小事情上伤脑筋,“我不想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莫莫不敢再说话,小心退出办公室。
而现在王伟就站在莫莫身后,莫莫条件反射性紧张着。
“跟着我走,还有,你是策划,不是前台,没必要露出白哗哗肥壮的大腿。”莫莫在王伟身后小跑着尾随,带着自己健硕的大腿。
“搭个促销的台子怎么这么慢?”进入商场王伟又开始发飙。
“因为工头临时说人手不够。”秘书唯唯诺诺的说道。
“把工头叫来。”王伟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一个小时后我要看效果,否则扣钱,明白吗?”虽然此刻的他没什么表情,但那种盛气凌人的姿态还是让人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莫莫分明看见工头额头的三道杠,心想黄世仁在世也会抱着王伟的大腿说,王大爷,久仰久仰。莫莫就这样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在拿着喇叭在指挥。
偌大的大厅,搭建过促销台子后仍然宽敞明亮,从二楼落下的幕布上公司的名字赫然印在上面,各种颜色的小灯装饰在台子四周,从远处看也颇有感觉。这也是莫莫今天唯一的收获。
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别的策划周围总会有人围绕着端茶倒水,甚至电话响了都会有人毕恭毕敬的递上来。而现在电话响的时候,她正蜷着腿蹲在地上拿自己包包里的手机。这就是电视剧和现实赤裸裸的差距。
“亲爱的,告诉你。我应聘成功了。”葛菲的声音透过手机直接摧残着莫莫的耳朵。
“你确定面试的时候,你没有撩起自己的裙角?”
“你开什么玩笑,晚上请你们喝酒。”葛菲心情大好,没有和莫莫斗嘴。“我安排在格调,七点。”
格调的确是个酒吧的名字,当时她们还曾唾弃这个名字,但是这里见证了她们悲伤与快乐,她们对这里有种特殊的情感。格调的老板是个中年发福的大肚子男人,他总是眯着小眼笑嘻嘻的说自己的名字叫David。
“哦,你好,大卫。”当莫莫这样称呼老板时,她分明看见他眼中的怒火。
当老板认为自己的名字很洋气不想落入俗套时,却被莫莫这么轻率的叫出。可是事情远远不止这些。
“你好,David肚”葛菲擅长火上浇油,翘着兰花指轻轻地戳着大卫隆起的肚子,在她眼中这般隆起的肚子只有在妇产科才能看见,而且是即将临盆的女人。
事实证明,她们三个的到来喝醉后的举动,确实促进了大卫的生意。因为人们总是喜欢看笑话的,尤其是喝醉后撒泼的女人们。
“亲爱的,你看她们怎么能穿的像个妓女似的就出门呢?”葛菲满脸通红的说着。
安妮低头看了看葛菲滑落的内衣带默默的附和着,“亲爱的,看见她们的装扮我真想吐。”
酒后的女人总是散发着一股吸引男人的荷尔蒙。而此时莫莫就感到许多绿光射向他们这桌。瞬间,五光十色的光环围绕着她们。
莫莫并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以及男人这么直接而贪婪的扫视着女人们,她只是爱杯中各种颜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的色彩,以及酒入喉头时的清爽。
葛菲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哇”的一声就吐了,莫莫扭头看见老板脸都绿了,精美的桌子已经狼藉。
“对不起,实际上,我是怀孕了。”老板脸又阴霾了。
“额,孩子是她的。”葛菲的手指向安妮。老板瞬间石化了。
莫莫显然已经习惯了葛菲这般的撒泼,她这才开口说话:“大卫,你淡定点,上次她还要把纱巾扎成红领巾的样式,扶老太太过马路呢。”
大卫的脸还是没有半点缓和,“我只是关心那个老太太最后的下场。”
“哦,事实证明,老太太的心脏不太好。”莫莫淡定的叙述着葛菲无厘头般的酒品。
“那我应该感激她的手下留情吗?”大卫的酒吧也营业了许多年,在圈内也积攒了许多名气,但是醉酒后如此不着调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然呢?”莫莫反问,“你确实应该庆幸,毕竟她没有指着你的肚子要替你剖腹产。”莫莫指着大卫圆鼓鼓的肚皮。
大卫无言以对,扭头走向别的顾客,那个背影在莫莫眼中带着许多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