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到南陵
南陵地内,青州城外。
一双泥垢不堪的手正颤颤的拿着碗挤在人群中,碗很是破旧,不,不止是碗,连同穿着也是。
草鞋上磨出的窟窿正亲切的向她打着招呼,但她好像不以为意,继续张望着较有经济实力的人,一旦发现就会轻轻的跟在后头。
凌乱的头发盖住了她半壁容颜,约莫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一边轻跟着一边念念有词:“行行好吧,各位爷,小女子已经饿很久了.......”
可惜没听见一个铜钱的声响,反而赢来了不少的驱赶:“唉,真是世态炎凉啊。”
其实她讨饭很是生疏,倒像是乔装打扮,沿街来玩的。
“沈兮姐姐,你今日是不是又没讨到?!”远处跑来个小乞儿,探头望了望她的碗底,干净如初,不免嬉笑了起来。
“要你管!”她不满的嘟起嘴:“人小鬼大。”
“奶奶说在这样下去你就会饿死的。”
“饿不死。”她刮了刮他的鼻尖:“我如此身强力壮。”
乞儿摇摇头,将今早讨来的馒头,择出一半递给了沈兮:“给你。”
沈兮推手:“不要,你自己吃。”
“奶奶说,人要学会分享。”小乞儿再度伸手,有种她不拿誓不罢休的气势。
沈兮终是轻笑着,接来那半个馒头,上头还遗留着小乞儿的手指印:“送去的果子你们可吃完了?”
“吃完了。”他低头啃着馒头,含含糊糊道:“只是有些酸。”
他的率真反把沈兮弄得堂皇:“许是那些果子还不熟,这次姐姐定摘些熟的去,你就安心在家等我。”
“那乞儿就期待着姐姐的果子了。”乞儿这才抬头,开心应允着,随后又摇了摇手跑回去找奶奶。
唯剩她自己坐在阴凉处,拨开头发,拿手扇了起来:自己这叫什么命运?别人穿越不是什么富家千金就是公主之躯,可自己算什么?来到这稀奇古怪的地方都三个月了,怎还是这副穷酸的乞丐模样?
用衣袖擦了擦脸,本想着能干净透亮些,却是越显脏乱。
“哒哒哒哒.......”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速度很快,声音很大。
听见的行人们纷纷退避三舍,更是有商贩怕自己的铺子被撞翻,是一边往街道两旁拉扯,一边腾出手收拾着货物,期间抱怨不断。
沈兮也不例外,因为她很是讨厌骑马的人。
这条巷子本就狭小拥挤,人过已难,更何况是骏马。
且说这马背上的人,皆是有眼无珠,横冲直撞,毁了人家东西不说,稍不留神还能伤及性命。
初来时,沈兮就差点让那马蹄给撅了。
这次她多多少少可都要避着些。
起身,拍了拍尘土,往墙边缩了缩身子,紧密的几乎和墙融为了一体。
马儿带着声响,从巷子那头奔驰而来,策马扬鞭的他如同是草原上自由的儿郎一般,英姿豪爽。
屏息间,沈兮对上了他的双眸,如同夜里的星点,虽璀璨夺目,却感受不到温度。
他的视线不过是捎带性的从沈兮身上拂过,但仍旧激起了她内心深处的层层波澜。
一声呼啸,人同马皆终是从她面前掠过,在下一个路口调了头,跑往右侧。
沈兮开始也只是愣在原地,像只受惊的鸟,频频放大了瞳孔,后才迈开了双腿,挥动臂膀,发了疯似的追在后头。
是他!会是他吗?
那人印着林瑞的眉,林瑞的眼,林瑞的唇。
他......就是林瑞。
当年的一句捐躯,留下的一封遗书,造成的一场梦魇,如今总算是要弥补给她了吗?
只是不知他今世的性情如何,可还温暖如初?
记忆中的他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只要淡淡的扯着嘴角,右侧的酒窝就会深陷下去。
而沈兮恰巧与他相反,陷在左侧。
所以他说,他们是命定的缘分,断不了。
原来真是如藕。
沈兮生怕错过他,异常拼命的追在马后,嘴里不断的呼喊着那个她朝思暮想,忘也忘不掉的名字。
可他没有听到,依旧用力夹了一下马腹,消失在这街道中。
沈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慢慢停下这步伐的,只知道,自己此刻内心很是欣喜,甚至觉得能穿越到这里,当个乞丐,是无比幸福的事,至少老天塑造了这样的机会,让她可以重见林瑞。
此刻,她的泪,被赋予了感激和希望。
“欸....大娘,方才马背上的人,您可识得?”沈兮拉住路过的人。
“大娘一把年纪,哪还看得清谁啊。”老人家罢了罢手。
“那大哥.....”她又拐到旁处的白菜摊上。
“啧!走开!再敢来我的摊子前,小心我揍你!”
大哥凶狠的神情硬生生的让沈兮将溜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看来问他们也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唔~肚子发出的一声饿叫,让沈兮着实无奈,摸了摸肚子,挠了挠头皮,激动归激动,还是要好好解决一下晚餐的事。
于是提着小破袋,便往果子林那处赶。
倒感谢儿时调皮的自己,和在现代林瑞教的防身武艺,至少到了这南陵还算可以赖皮赖脸的活着不叫人欺负。
她爬树的技术水平维持的很好,没多费力就攀上了棵李子树,连连摘了好几个李子,打包入袋。
最后又零零碎碎的取了几颗,揽在怀中,安逸的躺在树上享用,她只允许自己这样休息小会,因为待会还得费些脑子想想如何去讨弄别的食物。
正出神,一支羽白的箭从远处射来,惊了鸟群,直挺挺的钉在沈兮横躺的那枝树干上,连带着刮破了沈兮的袖臂。
这突来的惊吓让沈兮差点将口中的李子核生吞了下去,沈兮稍作平复,扭头,将那箭拔了出来,透过光辉绿荫,一个旭字安静的镶刻在箭柄上。
这是哪里射来的箭,扫视四周,并无人迹,她正纳闷,突然眼底一亮,手里的箭已被她远远扔了出去。
马蹄渐近,终是有人在不远处慢慢的停落下来,爽朗的笑声高涨。
“四哥,你这箭术使得可真是炉火纯青啊,总共才出了四箭,这有三箭呢都准确无误的打在了树上,你说厉不厉害。”说到这,荆景宇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得亏二哥明智,撤离了围守的兵将,不然以四哥这精准度,许会白白搭上几条人命。”
随行的人因那荆景宇的数落都忍不住跟着笑了几分,只有品阶稍低的官员偷偷抿了嘴,不敢笑出声。
“你休要辱我,明明是二哥不想如此大张旗鼓,才撤了防守!再说,你有本事莫跟我一道,同那李相权一处比比。”
“行了,我看十弟你今日也无收获,就莫取你四哥的乐了。”荆凌霄出声,身下的马便缓缓往前踏了两步与他们保持同一直线。
“二哥,你又帮着四哥。”荆景宇不满道。
荆凌霄轻摇头,还未答辩什么,瞳孔便微微紧缩,眼底掀起了丝杀机,快手取出箭馕里的箭,转眼驾上弓,对准了在啄食的山鸡。
紧接着如同破竹之势而出,穿腹致死,速度之快之准之狠。
两兄弟本想回头夸赞荆凌霄,却见他缓缓放下弓,夹在手中的箭并未离弦。
众人正觉得疑惑,荆凌霄已然将视线投向丛林。
林中传来窸窣声,一袭娇小的身影正迈着高步跑向他们这处,她还是老样子,为了能猎到一只鸡,手里是有什么就扔什么,因为气力大,又经林瑞指导过,往往精准度都很高。
皇家护卫为了防止未知伤害,也在此刻冲进林区,将刀架在了沈兮脖子上,压着她来到了大道。
抬头,几十双眼睛如同炙热的太阳般烤着自己,带着一种鄙夷,又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只有荆凌霄,扬眉轻挑,流出些许激动与欣喜,但很快又暗淡下来。
时间太短,无人察觉。
“何人?!见了........”身旁的侍从指着她的鼻尖还未扬声怒斥,就被荆凌霄抬手阻断了后续的话。
沈兮实属毫无防备,身子跟着那声呵斥抖了两下。
明明她刚都没有看见人,怎一会儿就来了这么多.......
荆凌霄继而问道:“这箭可是你射的?”
他的话语定格在晨光之中,含着苍白与淡漠。
沈兮闻声看向荆凌霄,系一身青色骑装,头顶侠冠,虽然一直勾着笑却也是显出几分落寂感。
让她心生疑问的是那头飘零的发,不过是个少年郎,怎会长着一头银白发?虽是能更好的衬托出他的俊俏,但明显会让人放错焦点。
沈兮思考入神,竟也不知此刻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
荆凌霄将她的沉默误认为是惧怕,于是挥了手:“放开她吧。”
护卫们答了声是,退回到皇子身后,荆凌霄这才又道:“现在回答我,这箭可是你射的?”
话语温柔到像是在跟小娃子说话。
沈兮看了眼山鸡终是木讷的点了点头,他应该不会如此小人心,怪她抢了鸡?
这可是能让自己和乞儿,奶奶温饱一顿的好东西,难不成要自己交出来?
说实话,吃了那么多天果子,眼下难得出现荤菜,她定会拼死守护。
想到这,她就偷偷挪了脚,快速捡起地上的鸡,不敢松手。
“你这乞丐真是说笑,没弓,你如何射的?”荆景宇压根儿就不信,满脸嫌弃。
“我?我拿手扔的。”沈兮说着,便高举起手里的鸡猛着晃了两下,残血霎时从箭柄上流入沈兮的手腕,沈兮察觉异样,立马放下了手,拾起衣袖擦了擦血渍。
“胡说,你一个小女子能有多大的臂力?!”荆景宇看她的样子有点傻气,只觉得她越说越离谱,实属可笑,但扭头见荆凌霄抱有兴致的模样,又立刻敛去了笑容,似是非常急促。
沈兮轻声笑着:自己明明在现代已经年芳二八了,得亏来到这,身体同年龄往前拉了些,虽然她不知道是何由,但若搁在从前,她定不会同这些小孩子玩乐。
“傻笑什么!”荆景宇以为她笑中带耻,转身便从自己的箭壶里取出箭,狠狠掷在沈兮面前:“有本事你在扔次给本皇子看。”
荆景宇说话不经大脑,看不懂荆凌霄并不想暴露皇子的身份,又或者说,是荆景宇难改一贯称谓,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失误。
旁人对他的言语也没有多加留心,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是否能目睹这场绝技的身上。
只有沈兮将皇子二字刻在了脑海中,暗暗打下主意,扬起嘴角:“其实我的弹弓之术才是出神入化,若是公子们有这玩意儿的话,我倒是乐意使使。”
“让你使什么便使什么,怎那么多事,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吗?”若是荆景宇此前有桌子的话,必早拍案而起。
沈兮面上懵懂,心底却是暗笑:你早已自报家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