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滴铃铃……曾赫，晚上出去打球啊？”
“不了，我还有事……”
“嗨，陈晓你理他干嘛，快点儿，等会儿来不及占球场了。”
曾赫推了下挂在鼻梁上的大黑框眼镜，抬头看向有些尴尬地斜跨着坐在自己“爱驾”上的陈晓。
“你赶紧去吧。”曾赫攥着书包带抬了抬背在身后的书包，对陈晓如此说道。
陈晓看着穿着白色球服的同伴们一个个骑着自行车驶过自己身边心里也有些着急，只不过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发小才没有跟上他们。
陈晓看着和他说了一句话后又低下头的曾赫，叹了口气。
陈晓是知道曾赫家里的情况的，曾赫小时候也是个开朗活泼的淘小子，两个人当年上房揭瓦，互相帮忙瞒着对方家长。
可自从曾赫妈前两年下岗，他家经济情况明显下降之后，曾赫脸上的笑容也少了不少，也不积极参加课后的活动了，整天闷头学习，要不就早早回家。也正因为这个，曾赫班级里的同学们对他多有误解，除了在他隔壁班的陈晓愿意和他搭话之外，他完全没有朋友。
“哎，陈晓，你快点儿，你再磨磨蹭蹭，我们可不等你了哈。”自行车紧急刹车摩擦地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坐在那上面意气风发的短发少年扭过头朝陈晓喊道。
陈晓朝那男孩挥了挥手，大喊道：“知道了，马上就好……哎，曾赫，你等一下……”
陈晓喊完后扭过头再看自己的发小时，才惊觉他走远了，急忙出声想喊住他。
曾赫听见了身后陈晓的叫声，却假装没听见，低着头快走两步。身后的声音渐渐小了，曾赫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发现陈晓没有追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些怅然若失。
【今个晚上你早点回来，妈出去找活儿干，你自个儿做饭。】
想起早上母亲临走之前告诉他的话，曾赫刚刚放慢的脚步又加快了些许。母亲下了岗之后脾气愈发暴躁，父亲也总是皱着眉头，每天早早出去上班，晚上也很晚才应酬完回家。家里的家务自己能做的都尽力帮忙做了，但以前家里其乐融融的气氛却也再没有了。
曾赫深深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走在那条熟悉得以前曾走过千次的路上。
红色的砖瓦楼，老旧甚至因矗立多年而已经有些裂开的白色墙皮，曾赫背着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栋老楼的楼梯上。
“嘿，小赫，放学回家啊。”楼上的李阿姨提拉着菜篮子从楼上笑眯眯地走下来，看起来是要去买菜。
由于楼梯狭窄只供一人通过，曾赫在楼梯拐角停住脚步，紧贴在墙角，让李阿姨先下。
“是啊，我正要回家呢。”曾赫朝李阿姨点点头，二人擦肩而过。
钥匙在孔里旋了两圈将锁打开，曾赫推开大门，老旧的铁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似在向曾赫控诉他的太过用力。
曾赫看着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儿的房间，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将书包放在客厅的椅子上，洗了手到厨房柜子里拿出早上的剩饭，放在电饭锅上面热着。
……
嘎吱。
曾赫在自己的房间里听见屋外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探出头去看，看到母亲拿了一大包东西进来。
父亲本坐在沙发上抽烟，看到曾母拿了好多东西便走到门口帮忙。
曾母看到曾赫从自己房间里探出头似乎想出来帮忙的样子，跟他摇头并摆了摆手，“你不用出来，在自己房间里学习去吧，还有一个月就要考试了，你得好好复习。”
看着曾母因为搬了好多东西上来而涨红了的脸和顺着脸颊淌下的一颗颗斗大的汗珠，曾赫顿了许久，才仿佛突然回神一般“哦”了一声，之后便缩回了头。
“这些珠子是哪儿来的？”
“这是我姐给我的，她说这是某个工厂散出来的活计。将珠子串成串，按件给钱，一串五毛呢。”
薄薄的一层门起不到什么隔音效果，父母虽然压低了声音不想打扰到自己，但那声音还是从门外清晰传过来。不知为何，曾赫很是烦躁，却又感到无力，就好像多年前自己心爱的玻璃球被几个高年级的大个子抢走时的心情。
曾赫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自己面前的书上，【异面直线就是不同在任何一个平面的直线……】
“……这道题谁能来解答一下？曾赫？”
下半年就是高二了，方老师可算是为了这群不着急的熊孩子操碎了心，一年就这么被他们忽忽悠悠地给过去了。
年轻的女老师怀揣着梦想来到校园，想给孩子们授业解惑，让他们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每个学生都考上好大学。而现实，却不像想的那么美好。
方羽在黑板上一边写题，一边听着背后学生在底下的窃窃私语不由得在心里摇头。看来，这个班也就曾赫、艾奇还有那几个看着就老实的小女孩，还能算不错……
她这么想着，转过头却正看到他心目中的“得意弟子”拄着腮帮子扭头入神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忍不住一个粉笔头丢过去，想“叫醒”神游天外的某人，却没想到打中了曾赫前面的一个正整理笔记的小女孩。
女孩莫名其妙挨了一粉笔头，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数学老师，教室里登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额……
方老师捂住嘴巴，轻咳两声想掩饰自己的尴尬，但耳朵后面却泛起一片红色。
“曾赫，对，就你，上来答这道题。”
曾赫精神还是有点恍惚，他昨晚没有睡好，白日里便没什么精神。但他又不想在课上眯觉，便想法设法使自己保持清醒，而刚刚看向窗外便是独属于他的一种缓解睡意的方式，不过可惜的是，还没成功便被方老师抓住了。
同桌又怼了曾赫一拄子，他才总算彻底清醒过来。曾赫从后面绕过同桌特意挪向前的凳子，边揉着刚刚被怼得有些发痛的部位边走上讲台。
“假设实数x满足……”
男孩青涩的嗓音在教室里响起，条理清晰而且充满自信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涂涂写写。
方老师在一旁看着曾赫，忍不住露出满意的微笑：“嗯，不错，解答得很好，你先回去吧……”
可惜一走下讲台，男孩又低下了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阴沉而压抑。
“切，不就会几道题吗？拽什么拽？”
曾赫仿佛没听到一般原路返回自己的座位，看着自己刚刚离开便被同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占据一半的桌面，他却什么也没说，径自坐下了。
铃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曾赫并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出去玩耍，反而从桌堂里掏出一本被翻得卷页的辅导书，边看边拿笔在上面画着什么。
“曾赫，方老师叫你。”戴着黑边圆镜框的班长站在门外朝坐在窗边的曾赫喊道，随即又缩回头去。
曾赫低着头轻轻“哦”了一声，不知是在同自己说话还是在回应班长。他站起身，有些遗憾地摩挲了下未读完的书，沉默着走出教室。
“你最近上课总是有些心不在焉，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有什么困难？跟老师说说。”方老师对这个学生还是看重的，曾赫的不在状态也逃不过她的法眼。不过方老师对曾赫家的状况只是略知一二，具体的也不大清楚，所以今天便叫来当事人，想好好谈谈。
可惜曾赫并不想细谈，他不安地攥着衣角，说道：“没什么……就是最近没怎么睡好。”
方老师狐疑地看他，却也知道他并不想提起，便没说什么，嘱咐了他几句要正是关键时候要好好学习，便挥挥手放他回去了。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曾赫长呼一口气，靠在墙边自嘲地笑了。
是啊，正是关键阶段，必须好好学习。
【这些不用你做，你去看书就好了。】
【你又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学习？】
【别有事没事就出去溜达，有那时间不如多看看书，你看xxx……】
曾赫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回忆甩出脑子。他站直身体，低头抬脚往教室方向走回。
“浩鸣，你等一下……”
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其中还夹杂着一个成年男性的声线，曾赫不由得扭过头看去，却被突然从后面冲出的少年撞到往前带了一步，他踉跄了一下后便很快站稳。
看背影似乎是那个“有名”的八班差生，有时自己去给物理老师送作业可能就会看到八班老师在训斥他。
曾赫暗自思忖，拍了拍被撞到的肩膀，他并没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径自便要接着向前走。
而这时突然从旁边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拦在曾赫的面前，“你没事吧？”
曾赫抬起眼睛，入眼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装的年轻男子，看到曾赫看向他的那一刻，他还朝曾赫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那一瞬间，曾赫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太阳，温暖却刺眼。
发现曾赫并没什么事后，男子便转身去追先前的少年，没有回头。
那一天，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曾赫原本认为，那也是最后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