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汉史一朝风云变,只愿血雨逆腥风1
邓绥九岁,早慧,已是出落得温巧乖怜,明眸善目,因府里要来人,她便躲在厢房不出去。记得所有的一切是从章和二年(公元88年)春开始,后汉第三任君主汉章帝刘炟驾崩,十岁的太子刘肇壬辰时即皇帝位,是为汉和帝,尊窦皇后为皇太后,窦太后临政。
春行夏至,秋迎冬往,寒风初扶,还不是落雪时节的同年冬十月,南匈奴单于休兰请求派兵讨伐北匈奴,掌管实政的窦太后应南匈奴单于休兰请求,派身为侍中的窦宪为车骑将军出兵讨伐,朝臣大多反对此举,可窦太后执意不改,还以执金吾(yù)耿秉为副手,与窦宪一同出兵讨伐,并改次年为永元元年。
一切局势就此展开,时间悄然过得很快,在嫣然含笑间,已是永元元年(公元89年)夏六月初,玉儿是得知了一件重要的消息,想要将这消息告诉她,跑到她厢房门外时,却猛然恭敬的止了步。
而她却是听到那骤然而止的脚步声后,才幽然放下手中的书简,一双清盈似水的眸子侧过头来一瞅,才发现父亲不知何时已悄然无声立在她身后,含笑迎上去说:“父亲来了绥儿一点都未曾查觉,看来父亲的脚步声可是比猫还要轻了。”
她的父亲叫邓训,现下是护羌校尉,刚从羌族之地回朝,父亲年少时意气风发,对武比对文自然更感兴趣,违背了祖父邓禹的意愿,引得祖父大骂父亲不孝子,可看着各王侯、当朝权重望族的沉浮,父亲有些东西也看明白了。
父亲许是见她春风拂面、如水凝脂般的笑脸后,方才将微皱的英眉缓下,应呵着笑说:“为父一回来绥儿却要躲起来,为父也就只好来看我家绥儿了,只是不想绥儿看书如此入迷,为父怎好出声打扰。”说罢宠溺的将她搂在怀中,坐到檀木椅上。
她盈眸一笑,温温解释:“绥儿知道父亲回来欣喜不已,起先本是同母亲在府门外迎接父亲,可听了父亲让人传的话后,绥儿知道这回有了麻烦,因而就只有躲起来了。”转而笑问,“父亲不在堂中招待前来府中送贺官员,为何来了女儿厢房?”
父亲和目一笑,玩笑抬杠反问:“绥儿就那么清楚朝中官员跟着为父来府了?”
她头微扬,春风般笑意送上,略有得瑟之意说:“这是自然,父亲为朝庭立了大功,盼着父亲回来的朝中官友,那可是比府里明月池里的鱼还要多,女儿也正以父亲为荣呢!”
父亲听后快然大笑,缓下笑说:“绥儿就是会哄为父开心。”遂却默然神伤起来,不安问,“绥儿还记得为父讲过的话吗?”
她泛了泛眸,笑回:“父亲对绥儿说过许多话,绥儿记得最深的就是父亲说过,咱邓家这门虽是庶出,可是除了强权外要说什么也不差,近臣亦非荣宠,又是现今的局势下,父亲倒是希望绥儿将来能远离那宫闱之门,以免一不小心发生政变,跟着倒霉的却是府里的臣门子弟,再来咱家与皇族本是亲戚,荣宠已是不争。”
父亲凝视她半晌,忧忧道:“绥儿竟记得如此清楚,本来为父是不希望绥儿进那宫闱之门,想着当今陛下毕竟是年幼,只是今日为父才凯旋回朝,陛下就在朝堂上提起了绥儿,这心智父亲一时倒是摸不准了,太傅又说得意的背后就是失意,父亲这心里总在琢磨一些事。”
她察觉到父亲的不安,弯眉笑问:“父亲是在琢磨什么事?”
父亲凝神沉声提醒:“为父琢磨着陛下的意思,似乎再过两三年就有意特指绥儿入宫,一来拉笼邓家在朝中的势力,二来也断了其它人的念头,现下只怕父亲有意让绥儿躲,似乎也是躲不了了。”
她心下忧,当今陛下刘肇已然快要十二岁,再过个一两年选秀之事势在必行,女子在十三至二十岁之间,但凡略有姿色的都会被选入后宫,只是如今刘肇政权还未在握,眼下又是外戚当政,进了那宫闱之门,更是少不了要小心慎重,一不合人意脑袋就不保。
今日本就因父亲传话,刘肇在朝堂上提及她,她这才会在本该迎父亲之时躲在厢房,毕竟她已经够引人注意,大臣过来定会想要见见她,可太过张扬易惹来祸事,缓下神笑问:“父亲可是在女儿背后听女儿无意念了‘人彘’两字?”
汉初吕太后让戚夫人受人彘之刑,当今窦太后虽未让先王章帝嫔妃受同样的苦楚,可是有些地方却也令人惧怕,私下里她听到不少事,更是令人对那金碧辉煌的宫闱好感全无。
父亲面忧凝眉道:“为父现在反而有些后悔了,此前不该让绥儿读这么多书的。”
她婉言宽慰劝说:“父亲别为女儿担心,女儿只是随口一念,并无它意。”父亲担心一分未少,她眉眸一垂,抬头便转问,“父亲觉得先帝三子好不?”
刘庆为先帝刘炟的第三个皇子,那时享有圣德之称的马明德皇太后还在世,时下窦皇后又膝下无子,宋大贵人生下三皇子刘庆后,先帝刘炟与马明德皇太后自然是高兴坏了,再来宋大贵人与宋小贵人还是马明德皇太后的表外甥女,宋大贵人又深受先帝刘炟的宠爱,事后宋大贵人的皇子刘庆,也就在建初四年(公元79年)四月时分被立为皇太子。
刘庆被立为皇太子的两个月后,圣母马明德皇太后悄然仙逝,次年窦皇后生下了四皇子刘肇,三年的时间一过,宋大贵人与宋小贵人因‘生菟巫蛊’被处之暴室,没多久两位宋贵人双双自杀去了,刘庆也被‘生菟巫蛊’之事所牵连,皇太子之位被废去,先帝刘炟改立了窦皇后的皇子刘肇为皇太子。
好在当时刘庆也被封为清河王,不仅如此,先帝命人待刘庆依旧按太子章度相待,并让皇太子刘肇与刘庆和睦相处,凡事做到兄友弟恭,从小两人的交情比其它兄弟都要深,不仅两兄弟交情深,其它几位兄弟姐妹感情亦是不错。
去年汉章帝刘炟的离世让刘庆没了支柱,刘肇这个弟弟便成为了刘庆的支柱,这也是刘庆还能在曾经的窦皇后,当今的窦太后眼皮底下继续存活的原因,而不是先帝刘炟前脚一走,刘庆后脚就小命不保的重要因素。
父亲显然动思,出神忆道:“废太子温厚有礼,待人诚心实意,自是谦谦君子。”顿了顿,凝眉劝道,“但切不可与他过多走近,生出事端了可才当真是不妥。”
她心更是下沉,缓回神来唯有笑说:“父亲想多了。”
父亲盯着她稍有失神,忧道:“树大招风,阴家与邓家历经数朝,显贵本不用说,又历来长盛不衰,即便暂时听话窦太后能容之,却照样为窦太后与朝中一虑,这邓府上上——。”转而叹说,“算了,为父不应该跟绥儿讲这些,为父本想让绥儿去见见各位来府祝贺大臣,现在想想还是作罢。”
她心由轻快再次转而沉重,父亲放下她略感深沉走了,她屈礼相送:“女儿恭送父亲。”
直到父亲走远,玉儿方才踩着碎步进来,一双灵动的眸子瞅着她甚是不安,低头小声道:“小姐,窦宪大人与耿秉大人率我军大败北匈奴,听说窦宪大人正带北匈奴单于弟弟回京来议和,窦家立下了这等战功,只怕清河王的日子更要不好过了。”
她微愣,去年与刘庆混在人群中欢送汉军,那记忆还婉如昨日般犹新,不想这么快就来了喜报,委身坐在旁边檀木椅上,呢喃道:“血雨腥风迎古今,大汉功史万将平,不想这么快,才大半年征讨就换来了捷报,用血肉迎来了前无古今的荣耀,同样也让太后当政势力更为稳固了。”侧过身去问,“他怎么样?”
玉儿灵动的眸子垂下,低声回:“不太好。”
刘庆的一切她比常人更清楚,忧道:“五岁太子之位被废,又遭丧母之痛,看尽世间人情冷暖,受尽时非之论,被废之人虚有太子之尊,纵有父王的百般疼爱与呵护,可四下无人之时,却不及娘亲一个温暖满怀,不好也正常。”顿了顿叹道,“好在这些年他也熬过来了,只要小心应对还是能继续熬下去的。”
玉儿深感忧心不已:“话是这么说,只是王爷自先帝离逝后,王爷安分守也己是无用,连自由都没有,现被关在那金鸟笼里,还有那些狗仗人势的人,就喜欢拿王爷是废太子的事来说,为讨窦太后高兴,是怎么样羞辱别人都行。”
她又何偿不知,人性大多势利,只不过有的人表现得比较强烈,起初他是皇太子时,在众人眼里光芒万丈,稍有失意别人避之如蛆,更甚者为讨好别人来踩上两脚,素来有几个能看透的?沉声道:“我就是看着他这么过来的,只有变故才会让人成长,因而他才成长得如此之快。”
玉儿轻叹一声,她伸手握住孙子兵法,转而劝解道:“他一向遵纪守法,再者处事也是谨小慎微的,定然是不会出什么乱子的,倘若窦太后借此次窦宪兄长胜利之势,真的会对他再加以刁难,当今陛下也会极力求情和维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