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少年
正文——
时值盛夏，晴空万里，烈日如炎。
清河镇，这个平日里车如流水马如龙的闹市，此刻也变得冷清起来。也许，是大家受不了这炎炎夏日的酷热。城西清水街的店铺大多已经歇市，路上的行人更是寥若晨星，只余下几个挑着扁担的庄稼汉子打这里经过。
一阵狂风吹过，夹带着这清水河畔的水汽，卷起漫天黄沙，模糊了这清水街唯一敞亮的街道。殊不知，街道的尽头，尘沙飞舞的深处，一少年正缓缓走来。
少年看上去约莫十岁年纪，偏偏生着一双忧郁而又深邃的眼睛，漆黑的眼眸，仿佛要将整个天地看透一般。他身着褚色长衫，背后斜插着一把同样麻布包裹的赤色古剑。古剑乃上古玄铁炼制而成，剑长三尺，铭曰“赤霄”，是天心宗第三十二代掌门天一道人所持佩剑。至于为何沦落到这少年之手，便无人得知。
漫天的尘沙，似乎根本没有影响眼前少年，只见他步履轻盈，神态自然。仿佛他举手投足间，都深谙天机一般。但凡仔细观察的人，便会发现，那些随风扬起的尘沙，在不到少年周身一寸的时候，均像失去了生命力一样，重重摔在地上。
自古千年红尘泪，一入江湖岁月催。
倘若事事都如意，何须醉仙来买醉。
少年行至街道中处，忽然眉头微微一皱。原来，他面前的，是一座远近闻名的酒楼——醉仙楼，这醉仙楼之所以盛名如此，是因为他们为客人准备了一种名为醉生梦死的美酒。听闻喝了这种酒，可以让人忘却世上一切烦恼，如神仙般快活自在。少年望着酒楼，一阵出神之后，便缓缓移入酒楼。
就在少年转身没入酒楼的时候，原先空旷的街道尽头，沙沙落下两道身影。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矮的胖了点，高的瘦了点。他们身着淡蓝色长衣，左手衣袖边角处，剑形八角星状图案触目可见。识得此图案的人，必然知晓，此乃当今修道大派八剑门的标志，那么眼下这二人，想必也是属于八剑门了。
那矮胖子抬眼瞅了瞅不远处的酒楼，绛红色黄边酒旗依然在风中猎猎作响，乍一看去，像一张扭曲的怪脸一样，狰狞可怖。许是想起了什么，那矮胖子看着身边的高瘦子，脸色惊疑不定道：“五师兄，你刚也看见了，那小子身上散发的青光，好像是天心宗的天心正法，那可是天心宗的高级心法，咱们能有把握对付他吗？”
那高瘦子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并不理会那矮胖子，只见他右手向下微微一拍，一捧黄沙已跃然掌上。见此情形，矮胖子立马谄笑道：“五师兄，想不到你的风语掌已练到如此境界，真是我等之楷模啊！诸位师兄弟之间，也只有你和大师兄能……”他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马屁已经拍到马腿之上，连忙闭嘴，不再出声。低着头，斜斜地扫向旁边的高瘦子，只见他原本微微扬起的嘴角，顷刻间笑容全无。
不过这次，他是幸运的，那高瘦子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发作。他静静站在那里，纤细的手指，不停地揉捏着掌中的那些尘沙，喃喃自语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小子的天心正法想必也是刚练不久，如若不然，这些沙子，怕是早已化作齑粉。”
“天赐良机，怎可错过？”他邪邪地一笑，转身瞥向那矮胖子，却见那矮胖子怯生生地望着自己，连忙呵斥：“老六，你又在发什么愣？还不赶紧跟上，要不，那小子又不见了。”说着便走进酒楼。那矮胖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绷紧的肌肉也终于放松下来，紧紧跟在高瘦子的身后，缓缓走进酒楼。
酒楼中，那褚衣少年正端坐在酒桌旁，桌角处，横放着那把麻木包裹的赤色古剑赤霄。只见他一手摇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稍稍将酒壶一倾，便溢满酒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他并没有要任何下酒的小菜，只是一个劲地吩咐小二添酒。不知不觉中，他的面前，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青色瓷瓶，想必这醉仙楼的美酒，都被他尝了个遍，那醉生梦死，更是不在话下了。
他喝得似乎酩酊大醉，偏偏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神，却是格外的有神！
就在那高瘦子和矮胖子走进酒楼的那一刻，少年便注意到了，这二人的眼睛，始终盯着桌上的那把古剑，不曾移动半分。那意图，已经很明白不过了。尽管如此，他却仍能镇定自若地自斟自饮，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饮了约莫十来杯之后，他才缓缓直起身，走到二人面前，笑意盈盈道：“二位追到这里，累坏了吧！”
那高瘦子听到少年这么一说，不由得一惊，心下沉思道：“原来这少年早就知道我们在追他，他这番毫无顾忌地将我们引入酒楼，莫非是有所依仗！”
这样一想，他当即谨慎起来，也不答话，那矮胖子见他不说话，也同样沉默着。
少年见二人并不搭理他，也不生气，只摇头苦笑了一下，灌入喉咙一杯酒，这又重新满上一杯，递向二人，“来！尝尝这个。”
酒杯停在半空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接，少年便开口道：“怎么？不给面子？”
说着，倒是微微一笑，余味十足。可即便如此，二人依旧不为所动。
这时，少年又补了一句，“难道二位是怕在下会在这酒里下毒？”他说话声调阴阳怪气，很是滑稽，倒引起周围一阵轻笑，他却仍不在乎，继续道：“不不不，我可不会像某些人，只会做那偷鸡摸狗的勾当！你说是不是？”
一句反问，倒将其中指桑骂槐之意发挥的淋漓尽致。
接连几句话下来，那矮胖子早已忍不住了，若不是忌惮师兄，他早就发作了。可是这一次，少年的讽刺，彻底触动了他的绝对底线。他一阵恼怒，拳头便向这个张狂的少年砸去。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只手，竟在半空中为另一只手死死抓住。
抓住这只手的不是别人，便是他旁边坐的高瘦子。那高瘦子喝道：“六师弟！你这是干什么，这位小兄弟不过是想请我们喝酒而已，你这是……”他话说到一半，便止了下去，不用想，也知道后半部分他要说些什么。
那矮胖子似有不甘，可是抬眼撞见那高瘦子恐怖的眼神，只好默不作声。
那高瘦子训斥了矮胖子之后，转过身，满面笑容地看向少年。“小兄弟如此盛情，老哥再若推让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说着，一手夺过少年手中的酒杯，当下一饮而尽，也不知是否真的品出那醉生梦死的味道来，只是称赞道：“好酒！”
少年同样也是饮了一杯，嘿然道：“那是！这醉生梦死可不是一般的酒呢！不过既然大家如此有缘，那这壶酒就送给二位吧。”说着，便把酒壶掷了过去。
尴尬的局面似乎一扫而过，那高瘦子接过酒壶，连连拜谢道：“多谢小兄弟以酒相赠，他日相遇，老哥一定好好谢你！今天老哥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了。这下别过，后会有期！”话毕，拉着那矮胖子快步闪出酒楼。
那矮胖子早就极为不爽，这下出了酒楼，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连连问道：“五师兄，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不说那小子刚练天心正法没多久吗？我们干脆直接出手将其击毙岂不快哉，你这大费周章地干吗？莫非你是怕了那天心宗？”
那高瘦子听了之后，心中怒火直烧，心想这个师弟当真愚蠢之极，但转念想到他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才懒得理会。只是教训道：“荒谬！我会怕天心宗？现在的天心宗，早已不是当年的天心宗了！再说了，他到底是不是天心宗的人还很难说呢！我只不过是不想把事情闹大，那可是在酒楼，人多眼杂的，很容易就会传到师父那里去的，你别忘了，咱们这次可是偷着下山的，若被师父知晓，那可是吃不了的兜着走！”说着，朝那矮胖子狠狠瞪了一眼。
忆起师尊那种极端残忍的处罚，那矮胖子终于面露愧色，连忙赔笑道：“小弟不才！误解了五师兄的意思。刚才多亏有五师兄拦着，要不然，小弟怕是已经犯错误了。五师兄足智多谋，小弟今后一定唯五师兄马首是瞻！”
“知道就好！走！咱们这就去前面那座青山等着，我想那里——或许就是那小子的葬身之地吧！”说罢，两道身影已从原地消失。
就在两人离开没多久，那褚衣少年也走出了醉仙楼，仿佛他刚才并没有触碰过任何酒水一样，走起路来，依旧是那么步履轻盈，神态自然。唯一和先前不同的，倒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是更加的忧郁和悲伤。
迷糊的眼眸深处，泪水已缓缓流下。他微微抬起头，远方，几缕青色的炊烟袅袅升起，他听得见，那里人家孩子们的欢笑声。他不知道，这尘世间，究竟有谁，愿意倾听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丝吟唱？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
清水的另一岸，是青山。青山不高，但却是这清河镇唯一的一座高山。金黄色的夕阳，洒在这青山清水之间，林中的鸟儿，也都安静地待在枝桠上，等待着这青山清水晚间特有的静谧。那神秘少年，却也依旧缓缓地行走在这青山之间。
这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么。回想起那高瘦子的那句话，面对着未知的死亡，他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仿佛有种可以解脱的感觉！
待走到一片青色的乱石堆旁，那少年脸上露出一抹淡漠而又温和的微笑，忽然右掌向前一推，一道强劲的罡风便袭向前方杂草深处，“出来吧！二位。”
罡风过处，草木皆碎，沙石纷飞。林中两道淡蓝色的身影闪过，那高瘦子和矮胖子已然出现在少年前方十步有余。为首的高瘦子长笑道：“罡风淳厚、刚而不柔、柔而不腻，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造诣，小兄弟当真可称得上是天才了！”笑声刚止，他又瞥了瞥少年身后的麻布古剑，不禁感到一丝惋惜，“可惜……可惜啊！可惜你这天才，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少年置若罔闻，只是轻轻一笑，说起话来仍旧铿锵有力，“那就要看看阁下有没有本事留得下在下这条贱命了。”
“好！那就得罪了！”话音刚落，那高瘦子已化作一道青色的剑影，闪电般出现在少年的面前。少年巍然不动，大叫一声：“起！”
红芒闪烁，光影弥漫，那血红色赤霄古剑正挡在青色的剑影之上，铛的一声，青色剑影飞身后退数十丈才稳住身形，那高瘦子面色惨白，刚才那一剑，他足足用了十层的功力，本想一招击倒对方，竟不想那少年如此顽强，不但没有倒地，反而还好生生的站着。
少年将手中仙剑一横，微微笑道：“怎么？就这点能耐么？”
那高瘦子站在那里，眉头微蹙，暗自纳闷：“好生古怪！”却也不敢妄动，而是认真地注视着少年，心中又在细细思量。这少年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两人这般对峙了许久，忽然，少年嘴角微微一笑，长剑递出，一道红色的气流猛然串出，那气流在半空中化作一道亮红的光剑，直接刺向那高瘦子。光剑虽小，但高瘦子却也不敢小觑，当下默念心诀，浑身现出无限蓝光。
咔！
蓝光构造的屏障渐渐碎裂，高瘦子诧异的看了眼少年，喜道：“果然好剑！”
少年长啸一声，说道：“那是！”接着又挥出几剑，那高瘦子连连躲闪，见此形状，少年又说道：“你这般躲躲闪闪，又如何抢得到这把好剑？”
高瘦子暗道：“这少年怕是故意激我过去，只恐有诈。”哪知这时，旁边的矮胖子却按捺不住，御剑直奔少年。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得计的笑意，不躲不避。眼见自己这一剑就要得手，矮胖子心中正暗暗欢喜，却不想眼前突然红光暴闪，一声巨响轰的传来……
只见一道赤红剑芒，破开他的护身剑光透身而过，将他连人带剑斩飞出去。高瘦子见此情景，双目尽赤，大吼一声：“师弟！”急忙飞身抢救。
高瘦子接下师弟，只见他面色惨白，已是受伤极重，正要仗剑冲去报仇，却见受伤的矮胖子，吃力说道：“五师兄小心！这小子邪乎得很……”随即晕了过去。高瘦子低头发现师弟脸上血色全无，气息微弱，再不救治只恐性命堪忧。他含恨的瞪了少年一眼，连忙抱起他踏剑飞去。
“小子，此仇我们兄弟来日必报……”
然而就在二人走后不久，那个威风凛凛的少年，护身剑光突然溃散，人也倒了下去。
